第41章(1 / 2)
伊芙琳边走边哭,寻找着树木间我的身影。无论她在这个计划中的角色如何,显然她很害怕,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肯定已经服用了肌肉松弛剂,因为她微微地摇晃,仿佛是随着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听见的音乐声摇摆。
我把旁边的灌木丛弄出沙沙声,以让她知道我在这里,但是那药物起了作用,她几乎看不见,更甭提找到黑暗中的我。即便如此,她一直在走着,右手上的银色手枪闪闪发光,左手拿着那支发令枪。她将枪紧贴在腿上,不让别人看见。
她有勇气,我会给她勇气。
走到水池边上时,伊芙琳犹豫着,我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想着也许此刻银色手枪对她来说过于沉重,而且这个计划对她来说是难以承受的重负。
“上帝保佑我们。”她悄悄地念叨着,将枪指向自己的肚子,然后扣动了腿部一侧发令枪的扳机。
枪声如此刺耳,好像震开了世界,发令枪从伊芙琳手上滑落到漆黑的池水里,而银色手枪掉到了草地上。
鲜血染红了她的裙子。
她看着这一切,满脸困惑,然后向前栽进了池子。
痛苦让我难以动弹,枪声和伊芙琳跌倒前的表情,拨动了我心中曾经的记忆。
你来不及救她。
太近了。我几乎可以看见另一张面孔,听到另一声乞求。另一个我没有救成的女人,我是为了她才赶到布莱克希思……什么?
“为什么我来到这里?”我大声地喘息,努力从黑暗中将记忆掘出。
去救伊芙琳,她快要被淹死了!
一眨眼的工夫,我望向水池,伊芙琳的脸朝下浮了起来。恐慌冲刷掉痛苦,我慌忙站起来,穿过灌木丛,跳入冰冷的水中。她的裙子在水面上铺展开来,就像浸透的麻袋一样重,而水池底上覆盖了一层滑溜溜的苔藓。
我根本抓不住她。
舞厅那边有一阵骚动。德比正在和迈克尔·哈德卡斯尔打架,将原本注意到池中垂死女孩的宾客吸引了过去。
夜空中焰火绽放,将一切都染成红色、紫色、黄色和橘红色。
我抱着伊芙琳的上腹部,将她拽出水面,拖到草地上。
我倒在泥里,大口地喘息,看看坎宁安有没有按我的要求拉住迈克尔。
坎宁安拉住他了。
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没有人谢我,这枪声搅起的旧有记忆差一点惊呆了我。另一个女人,另一场死亡。是伊芙琳脸上露出的恐惧,让我想起了别人,我认出了那种恐惧。是这将我引向布莱克希思,我敢肯定。
迪基医生跑向我。他非常激动,气喘吁吁,在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对金钱的渴望。伊芙琳告诉我,已经给了医生钱,他会拟出假的死亡证明。这位乐呵呵的老伙计没少收钱办事。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她自杀了,”我回答,看到他脸上绽放了希望,“我目睹整个过程,却无能为力。”
“你不要怪自己,”他紧紧抱住我的肩膀,“听我的,去喝杯白兰地,我去看看她。交给我,好吗?”
他跪在尸体旁边,我把银色手枪从地上拿起来,冲迈克尔走去,坎宁安还在紧紧地拉着他。看看这两个小伙子,我本来觉得不可能办到的。迈克尔又矮又壮,像头公牛被禁锢在坎宁安那绳子一样细瘦的胳膊里。即使这样,迈克尔越挣扎,坎宁安箍得越紧。用撬棒和凿子都不能把迈克尔弄出来。
“我太抱歉了,哈德卡斯尔先生,”我满含同情地把手放在迈克尔的胳膊上,他还在挣扎着,“你姐姐自杀了。”
他突然放弃了挣扎,泪水从眼底涌出来,痛苦的目光投向池水边。
“你不知道,”他极力想越过我看向那边,“她也许还……”
“医生已经确认了,我很抱歉。”我将银色手枪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到他掌心,“她是用这把枪自杀的,你能认出来吗?”
“不。”
“好,你暂时先保管一下这把枪。”我提议,“我已经叫几个男仆来把她的遗体抬到阳光房里,远离……”我冲围过来的人群比画了一下,“所有人。如果你想和你姐姐单独待几分钟,我可以安排。”
他默默无言地盯着手枪,好像是有人从遥远的未来给他送来了什么东西。
“哈德卡斯尔先生?”
他摇摇头,空洞的眼神飘向我。
“什么……是的,当然,”他的手指渐渐围拢手枪,“谢谢你,警官。”
“先生,我就是个警察。”我抬手招呼坎宁安过来,“查尔斯,你介意陪哈德卡斯尔先生去阳光房吗?让他远离人群,好吗?”
坎宁安听到我的请求后,简单地点点头,手扶着迈克尔的后腰,缓缓地领着他向宅子里走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很高兴这位随身男仆站在我这边。我看到他离开,感到一阵伤心,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尽管有这么多猜忌和谎言,这一周以来,我还是渐渐对坎宁安产生了好感。
迪基检查完毕,慢慢地站起来。在他的监视下,男仆们将伊芙琳的遗体抬上担架。他伪装着悲伤,就像是披上了二手的外衣,我不知道我怎么之前没有看出来。这个谋杀就像是哑剧,我可以看到四处的幕布在窸窣作响。
伊芙琳被人从地面上抬起来时,我向宅子另一侧的阳光房冲去。我从落地门溜进去,早些时候我把这门的锁打开了,然后藏在屏风后面。壁炉上边,伊芙琳的祖母从画像中看着我。在摇曳的烛光中,我发誓她在微笑。也许她知道我知道的一切,也许她一直无所不知,只是没有办法,只能在那里日复一日地看着,看着我们跌跌撞撞地走过,看着我们错过真相。
难怪以前她一直阴沉着脸。
雨水敲打着窗棂,男仆们抬着担架过来了。他们走得很慢,争取不碰到遗体,遗体上面盖着迪基的夹克。他们很快就进来了,将遗体抬到了餐边柜上,摘下帽子贴在胸口致以敬意,然后走出了阳光房,关上了落地门。
我目睹着他们离去,看到了镜中自己的影像,我的手就插在口袋里,拉什顿的面容平静,一副能干、坚定的样子。
连我的镜中影像都在和我撒谎。
我来到布莱克希思,失去的第一个东西就是坚定。
门敞开了,走廊里吹来的风抽击着蜡烛的火苗。从屏风的缝隙间,我看见迈克尔脸色苍白,不住地颤抖,他抓住门框支撑着自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坎宁安在他后面,偷偷瞟了几眼我藏身的屏风,然后关上门,只留下我们两个人。
发现只剩下自己,迈克尔立即从悲伤中走了出来。他挺直肩膀,眼神不再柔和,悲伤转换成某种残酷的东西。他赶忙走近伊芙琳的遗体,在她流血的肚子上找枪眼,发现没有,就在那里嘀咕着。
迈克尔皱着眉,将我给他的手枪枪匣取下,发现已经上了子弹。伊芙琳去池边时,应该拿着一把黑色左轮手枪,而不是这把银色手枪。他肯定在琢磨是什么让她改变了方案,他还在想她到底有没有真的实施了原计划。
看到她还活着,迈克尔很满意。他退后,一边掂量着手枪,一边用手指敲打着嘴唇。他似乎在与手枪恳谈,皱着眉头,咬着嘴唇,考虑着一系列狡猾的问题。他走向房间的一角,我有那么几分钟看不见他,只好从藏身处探出一点来看清楚。他从椅子上捡起一个绣花靠垫,带到伊芙琳那里,抵住她的肚子,应该是想抵消开枪的声音。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也没有任何告别。迈克尔把脸别过去,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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