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诏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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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之后的天气真是阴晴不定,下午进宫的时候阳光还正好,秋日金色的太阳洒在紫禁城黄色的琉璃瓦上,映得碧空如洗,更显红墙耀眼。

这才刚过了掌灯时分,竟下起了毛毛细雨来,看着架势,竟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高会,拿一把伞来。”

杨休羡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万达,转头对高会说道。

“是。”

“你们是在抄家么?是在抄谁的家?”

万达再一次问道。

“大人,雨下的大了,我看您也没有提灯。一会儿我让高会送您回伯爵府。”

邓翔像往常一样笑了笑,只是他脸颊上的血渍没有擦干净,让笑容显得狰狞又古怪。

“杨‘试千户’,高总旗,告诉我,你们是在抄谁的家!”

万达抬头,迎着密集的雨线,不得不搬出了他“锦衣卫千户”的名头,对着两人喝问道。

“回禀大人。”

杨休羡倒退半步,躬身抱拳,“属下奉袁都指挥使之令,查抄涉嫌假银锭一案的户部右侍郎马伟全家。大人亲自莅临监督,属下不胜欢欣。如今一干人犯及其家人皆已到案,请大人视察。”

假银案居然牵扯出了堂堂户部右侍郎?

万达从未想过,不过是一个街头小案,居然能走到这一步。

雨势一下子大了起来,仿佛泼水似得从天上哗啦哗啦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杨休羡所戴的大帽的帽檐上,也砸在了他枪杆子一样笔直的背脊上。

万达何尝听不出杨休羡言语里的讽刺,什么“莅临监督”,什么“不胜欢欣”。

他不是不知道,在这群正儿八经的锦衣卫眼里,他不过是个靠着女人裤腰带关系空降的“小东西”而已。

在后厨弄出点事情,破一些芝麻大的案子,就觉得高兴的不得了,傻乎乎地跑到宫里给陛下和娘娘面前嘚瑟庆功。

想起刚才姐夫亲口封赏的银子和禄米,万达更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了。

他是个傻子,不折不扣的大傻子。

他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横不过是死了一个地痞流氓,最多加上一个骗奸良家女子的案子而已,怎么会出动到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马呢。

亏他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是福尔摩斯附体,柯南再世,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捋清案情,快速结案。

人家锦衣卫真正要破的压根不是什么“癞子头跌死事件”,他们从一开始要查的,就是那两錠假银钱的来路。

高会从那被抄家的户部右侍郎宅子里找出一把油纸伞,又提了一柄印着“北所”的白底“气死风”灯笼,走到万达的身边。

“大人,我送您回去。”

“不用了。我和你们一起回北镇抚司。”

万达摇了摇头。

邓翔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杨休羡沉默不语。

“高会,你的马呢?”

万达没有接过伞,只是提着灯笼,转身朝着外头走去。

高会疑惑地转过脑袋,看着都是满脸严肃表情的杨休羡和邓翔两人。

“跟着去吧。”

杨休羡摆摆手。

点了点脑袋,高会收起伞,加快脚步,赶到了万达身边。

隔着重重的雨幕,只能借着两旁锦衣卫门手中的火把和灯笼才能看清周围的事物。

杨休羡望着万达还带着浓浓少年气的单薄身子骨,以非常熟练的架势翻上了马背,接着远远地朝他看来。

少年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的,被雨水打的眼角微微发红,他望着自己的眼神,让杨休羡不由自主地捏起了拳头。

指甲扣在掌心里,让人疼痛,也让人清醒。

“这一去……他就是真正的‘锦衣卫’了。”

杨休羡低声说道。

雨声太大,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真正的锦衣卫”——皇上的鹰犬,皇权的刀剑。

邓翔的脸色也很不好。

万达是他奉命从霸州县城接回北京的。

邓翔不否认刚开始的那段时间,他就是冲着他万娘娘弟弟的身份去主动接近讨好的。

但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泥人都要带上几分人气,何况是和这么一个开朗善良的少年相处。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小万大人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小万大人。每天弄点好吃的好喝的,偶然破点小案子,和兄弟们嘻嘻哈哈混一天算一天。

“少年终究要长大的。”

杨休羡放开被自己捏的生疼的手掌,跨上旁边校尉牵过来的骏马。

“走!回北镇抚司!”

随着杨休羡一声令下,十几名缇骑纷纷跨上马背。

被狂风吹乱的火炬反射出他们身侧佩刀上凌冽的寒光,高举着“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北镇抚司衙门”旗帜的缇骑呼啸着穿街过巷,所到之处皆是门户紧闭,连恶犬都乖乖停止了夜里的吠嚣。

策马冲破千万条雨丝,万达眯着眼睛,抹了一把冻得冰冷的脸。

他告诉自己。

这一去,就不能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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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后衙

穿上所里备着的干净布罩甲和襕袍,万达对着镜子,慢慢系着头上的黑色大帽的绳子。

“大人,杨千户和邓总旗已经在诏狱里等您了。”

高会走到他的背后,为他整了整后领。

“走吧。”

万达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

“去诏狱。”

让人闻风丧胆的诏狱位于北镇抚司衙门最阴暗的北面。头一回上值的那天,万达曾经被邓翔带着走到门口,结果连门槛都没踏进去,屁滚尿流地吓跑了。

平日里虽然天天泡在衙门内,万达却是连诏狱的门口都不敢经过,更罔论打量一二。

前头有力士提着灯引路,后面是撑着伞的高会,万达听着雨幕中自己新换上的皮靴踩在青石板路面上的声音,清晰地仿佛直接踏进心脏。

“大人,小心脚下。”

不知道经过多少年风雨洗刷的诏狱石门已经被打开,万达刚踏入没几步,就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他不由得脚下一顿。

“回去给大人取件披风来。”

高会转头吩咐一边的持剑力士。

“大人,这诏狱一半是建在地底下的,平日不见天日,所以冷的很。大人第一次来,又是雨天,还是多穿两件好。免得着了寒气,伤到自己。”

接过力士匆忙送来的棉质披风,高会一边帮万达系上一边小声地说道。

“你今天怎么对我那么好?”

万达突然问道。

这可是个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物,只会说“多喝热水”安慰别人的大直男。

“……是属下多嘴了。”

高会手指一顿,退到一边。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走进昭狱时的那一天。

第二天,就因为受了风寒,高烧不起,不得不请了一天的病假。

当年的自己身壮如牛都是这样,更不要说如此单薄的小万千户。

“谢谢,走吧。”

万达拍了拍高会的肩膀,从他的身侧走过。

这诏狱果然是阴森无比,越往里走,越问道一股浓重的夹杂着腐臭气味的血腥之气。

两边的甬道是用大块的石材搭建的,石块和石块之间的缝隙就连最尖锐的匕首都插不进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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