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归来洛阳无负郭 还应说着远行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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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归来洛阳无负郭还应说着远行人

极是安静的一个院子中,两个青年男子背靠在一处,闭目坐在院中。

这院左右各有配殿,中间设香炉神主,细细看来,竟是座小庙。

再细看时,中间筑得却不是那家佛道神人,乃是个宽袍高冠的中年男子,神色和蔼。

此时虽是天气甚好,却是一个香客也无,连庙祝也躲得不见了踪影,只余下那两人坐在那里。

"哑。""哑。",几声蝉噪,那背刀男子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笑道:"肖兄弟,这周公庙全无香火,竟还能这般光鲜,倒也奇怪。"

另一人不回头,不睁眼,只淡然道:"有朝廷给钱吧。"

那背刀男子点头一笑,便也不再说话。

这周公庙在洛阳西关,相传是当年隋初王世充所建,他那时拥立杨桐于洛阳,独揽大权,自命周公,一干识趣的手下便撰文立说,交相吹捧,更立了这座周公庙,以为敬意,只是后来王世充终于忍耐不住,杀杨桐,夺朝纲,自立为帝,这周公一说,也就成了好大一个笑话。

王世充不久即败于李世民之手,王霸雄图尽归尘土,这周公庙却留了下来,虽是为着说不大灵验,香火一直不旺,可为着周公佐立朝纲,拥助幼主的名声,历代朝廷,却也时有扶助,几百年来,无论唐宋辽金,竟是从未断过。

但只因是朝廷所助,便就一发的不讨老百姓喜欢,上门之人,便一发少了。所谓"君之仇敌,我之友助;君之友助,我之仇敌"便正是这个道理,自古以来,无论那朝那代,虽是口中说的好听,却又有那一代是真能让天下百姓倾心输诚?

周龟年虽约了二人在此相会,却未说时间,二人一早便到了庙中,不见周龟年来会,要待走时,却又怕不知他是何时来,在庙中盘桓了好一会儿,索性便坐在了院中,这时并无其它香客,二人大刺刺坐在那里,甚是扎眼,那庙祝虽看着不对,却见两人不似常人,腰有钢刀,那敢招惹?见反正没有香客,竟是关了庙门,自行溜到后面睡觉去了,两人见他如此,对视一眼,都甚觉好笑。

再过一时,天已近暮,仍不见周龟年前来,两人也并不急,各自打座下来,闭目用功。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院中扬起。

"…累你们久等了啊。"

虽然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两人却早习以为常,睁开眼睛,站起身,恭恭敬敬的道:"周先生。"

来者正是周龟年,他仍是一身灰衣,背上负了把雨伞,手中拎了个包裹,甚是细长,不知是什么东西。神色却有些倦,更兼一身风尘,灰扑扑的,看上去极不起眼。

周龟年见两人招呼,点头为礼,笑道:"你们近来好风光啊。"

苏元笑道:"在周先生眼中看来,这些小事也能算风光吗?"

周龟年大笑道:"好大口气!若教仲老二听见,不得一头撞死在这地上?"

他口中未提王灵机,苏元肖兵心下也自明白,那并不是为着觉得苏元胜的容易。

王灵机身死,王家剧变,他们于路便已有闻,议论起来,也觉恻恻,均觉决非刘补之一人能为,必有高人于中掌控,只是,他们却不知道,在背后播弄操纵的,正是此刻站在这里,满面倦容的老人。

周龟年又笑道:"仲老二并非空负名声之人,也不是纵情酒乐之辈,这些年来,虽是仲家势力日大,他却从未懈怠堕落,仍是每日精练不缀,我去年曾和他交过一次手,深知其力,你能胜他,很不错。"他这句话,自是对肖兵说的了。

肖兵却是全无得色,恭恭敬敬的道:"全仗先生指点之功,肖兵不敢自美。"

周龟年笑道:"你又何苦自谦?"

"天下道理,圣人早有开导分付,但浊世众生,又有几个能够明白?"

"我那日所言,只是片羽碎光,你能自行悟通繁简互通,道天生化之理,功在己身,若还自谦,当真要仲老二无地自容吗?"

他信口道来,不惟那日战况,竟连肖兵悟道心路也是洞若观火,肖兵苏元心下都是一凛,想道:"他果然厉害。"

那日他自是未在旁边观看,若只听路人转述,便能将二人交手之事算这般清楚,不只必得精熟二人所长,于这武道一途,更非有过人见识不可。两人虽早知周龟年高深莫测,却仍是心下凛凛。

周龟年看了肖兵好久,又笑道:"你这一胜,也去了我一件心事。"

"本来还担心你能不能用它,现下看来,是无所谓了。"

将手中的包袱信手丢过,肖兵不明就里,接了下来,只觉入手沉重,显是铁器之属。

他见周龟年含笑比了个手势,便不再多问,将包袱抖开,里面却是一把长剑。

两人见剑鞘上布满古朴花纹,不类当代,竟是甚象秦汉之际的古篆。

苏元倒抽一口冷气,心道:"这剑是什么来头?"

他于刀剑之类极有研究,一见剑鞘,便知至少已有了几百年的来头,这剑鞘通身花纹细腻流畅,高贵优雅,显是高人所为,若连剑鞘都这般不凡,那,这鞘中宝剑,又该是何等神品?

肖兵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剑柄,"嚓"得一下,将剑拔出。顿时眼前一亮。

此时已是暮深,庭中又无灯火,但这剑一出鞘,庭中竟立时浴入一团青光之中。

这,这样的剑光,这样的感觉,便是传说中的神器"干将","莫邪"也不过如此吧?

两人回过神来,细看这剑身时,又是一惊。

这剑长约三尺,竟似是无锋无刃,甚是浑圆,只如一片柳叶般,通体透着幽幽的青光。

肖兵知这剑必定大有来历,抬起头来,看向周龟年,却未开口。

周龟年笑道:"此剑已在宋宫中空挂了数百年,神兵蒙尘,着实可惜,我想你该用得着,便给你取来了。"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苏肖二人却同时一惊,心道:"他好大的胆子。"

宋庭大内宫禁,可能不是天下防守最严密的地方,但却一定可以排进天下前五之列,他竟是说去就去,说拿就拿,全然视作无物,这份胆色身手,着实令人胆寒。

苏元不禁心生疑窦,想道:"他这般大费周折,难道就只是为了送肖兄弟这把剑?只怕还另有图谋。"

要知宝刀利刃,送于寻常武者,固然实力大增,便对顶尖好手来说,却实在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形式还要大过意义。

以苏元肖兵此刻声名地位来说,寻常门派之长,都已不足于抗,可说都已是江湖顶尖人物,肖兵更是惯使拳脚,是以此礼虽重,对肖兵却无多大意义。

苏元想到的,肖兵自也想得到,不觉看向周龟年,却见他笑道:"你可是觉着这剑于你并无大用么?"

肖兵知道在这人面前说谎只是自取其辱,躬身道:"前辈此礼厚极,但晚辈确是不惯使剑。"

周龟年笑道:"你只是不惯,不是不会,时间长了,自然惯了。"

两人对视一眼,均觉心中狐疑,想不通他强要肖兵易拳为剑,是何用意。

周龟年又笑道:"你们不知此剑来历,待我说给你们听。"

"此剑名为杀楚。"

肖兵听得"杀楚"二字,眼中波光一闪,周龟年早看在眼中,笑道:"你想到什么了?"

肖兵恭声道:"此剑可是汉初遗物?"

周龟年大笑道:"好,好,孺子可教也!"笑声高亢,极是清亮。

苏元也是心中一动,失声道:"此剑竟是汉高所制?"

周龟年道:"不错。"

"此剑铸于汉中。"

"此剑之成,非同小可,乃是萧信制样,张良作图,夏候采金,樊桧司火,灌婴掌锤,曹参监炉,历时七七四十九日后,以沛公之血为媒,始得出世。"

"当时沛公摩梭把玩半日,方定名为"杀楚",三日后,尽起大军,间道出川,争霸天下,终定下两汉四百年基业,只不过,这剑徒有雄名,却终是没能对上霸王的雷刀。"

"项羽这人,诚乃一时之雄,虽是刚愎好杀,不足为皇,却确是天下无双的一条好汉。"

"别人可以打败他,却不能杀他。"

"能杀项羽的,只有他自己的刀,别的,谁都不行。"

他说到这里,忽地极为狡黠的一笑,道:"只没想到,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竟不只对人,兵器亦然啊…"

"汉高屠戮功臣,不遗余力,杀三杰,贬张良,便连这把杀楚,也被他收入武库,终汉一世,再未动用。"

"说来可叹,这杀楚本可称得上有汉第一利器,却是直到终汉之世,也都深藏鞘中,未尝一现人前,更不要说杀敌疆场,十步决战了。"

"他的第一次见血,竟然是在它被铸出来千多年之后的事了…"

肖兵心道:"千多年?难道是大唐年间?"

又听周龟年叹道:"那一次,是在极北之地,一条叫做高梁的河边…"

此语一出,莫说苏元,便连肖兵也是面色大变,齐声道:"什么?!"

周龟年看看两人,笑道:"没错,你们猜得对。"

"这剑第一次饮血,便尝到了耶律休哥的血,可说相当不错。"

"那是它第一次见血,也是最后一次,自那以后,一晃又是几百年了…"

"今天,我将它送你。"

肖兵深深吸了一口气,方道:"前辈厚爱,在下没齿难忘,但在下实是不惯用剑,莫要糟蹋了这等宝器。"

周龟年笑道:"此剑来头之大,你已知道,论到锋利坚硬,更是不凡,你难道一点都不动心?"

苏元心下苦笑道:"再好的剑,若是不惯使它,对上一流强手时,那也不比一把废铁好上多少,至于来头云云,更是不经,周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

果听肖兵正色道:"纵是无双利器,在下却确是不善使用,至于来头,这…"

周龟年笑道:"是么,难道我竟看错了?你并不在意这些浮名?"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仍然在笑,但他的眼光,却不知何时,竟凝的有如两支铁针般,钉在了肖兵的脸上。

苏元面色一变,心道:"这句话说的好重,怎么啦?"

肖兵也未想道周龟年竟会突出此言,他虽是一向长于自制,却也不禁面色微变,身子一晃,方道:"先生此语,高深莫测,还请明示。"

周龟年笑道:"你既知这些都是无谓之物,又何必耿耿于姓赵姓肖?"

"肖这个姓,到底是那里不好了?"

完全没有想到周龟年会突然这样说,肖兵的面色,第一次,完全失去了控制。

只觉得如同在耳边突然响了个炸雷,肖兵竟连话也已说不清楚,盯着周龟年,失声道:"你,你…你怎知道?!"

这本是肖兵心中最为隐密的事情,也是他本以为会在自己心深埋一生的东西,他从未想过,竟然,还有,其它人,知道!

周龟年冷笑道:"你莫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问你,肖这个姓,到底那里不好了?!"

"那日耶律说你姓赵时,你竟然默认,只那一句,我便知道,你还未悟到天道的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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