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我们谈谈心(2 / 2)
比肩躺在一张床榻上的那双人均是怔了一怔,说了那么久的话,不想有个偷听的,想必这会儿正不亦乐乎吧。
静了少许,才又闻颜莫歌讪笑,“本公子关心一下心上人都不可以么?啊,今夜月色不错,裳昕你觉得呢……你这是什么眼神?”
他装不下去了,索性板下脸,故意扬声道,“三更半夜的,有人都偷入闺房了,本公子觉着此处凉快,坐一会儿不行么?”
这竹楼是他的,他就是要正大光明的听!
闻言,汐瑶和祁云澈不明就里的对望彼此,同是感到无奈,但汐瑶很快觉觉自己还在与他怄气,立刻不甘示弱的瞪他一眼,转过身去!
再听裳昕道,“公子觉得慕小姐的闺房是那么好进的?明摆着两厢情愿,人家多日不见,被公子爷搅得不是滋味,还不能与个清静,趁着夜深交个心?”
“是啊。”又一道声音传了来,约莫不在屋外,而是站在竹楼下面的。
接话的是裳音,拉着不着边际的调调与楼上的唱双簧,“我们公子爷何时变得如此不近人情了,皇上明明都允了让慕小姐夏猎这段时日在此,难道公子对自己没有信心?”
“怎会?!”裳昕这声实在太抑扬顿挫,不见脸容,都能想象她惊乍,“奴婢对公子有信心!”
这句应是对着颜莫歌说的,音落汐瑶就忍不住扑哧了声。
好想出去看看颜公子被自己的奴婢恶整的模样。
“罢了罢了。”颜莫歌朝天冷哼,“要好早就好了。”他恶声恶气,更不看好,“得一个时辰天就要天亮,能说出花来?扶本公子回房休息。”
裳昕道了声‘遵命’,脚步踩在竹楼上发出与寂夜格格不入的响声,渐行渐远。
汐瑶竖着耳朵仔细听颜莫歌骂骂咧咧,半响才消停,心里正道那也是个孩子心性,顽劣的,身后,祁云澈忽而妥协道,“我们互退一步如何?”
多得外面闹了这么一出,他思绪反而清晰许多。
与这倔丫头僵持着不是办法,天一亮他就要回猎场,她又是个爱多想极善变的,这夜若然说不清楚,没准她明天就变卦,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素来祁云澈就是个务实行动的人,他看上的,即便不能立刻占为己有,也要尽最大所能将其拢络。
香粥在眼前,可以喝,他绝对不会只光看着,让他嗅嗅那碗里飘出来的味儿就作罢?决绝不可能。
“我为何要退?”汐瑶想不通了,她早就无路可退。
“你心里无我,可以不退。”
撂下狠话,更不给她反驳抑或者说违心话的机会,抓过她向外那只手,迫使她与自己十指相扣,他温言细语,“留在我身边,我只与你相守此生。”
云王不愧是将来要君临天下的帝王,连情话都说得如此高深。
诚然,他有尊贵的身份,无匹的姿容,颠时之权就在他手中,他说那满怀温柔今生今世只与一人,哪个女子不会心动?
可这是有代价的。
宫闱深深,她要耗尽一生将自己囚在其中,纵使得他万千宠爱,就算他长夜只和她共枕,那三千粉黛却不能不在。
她还能如前世一样生生视而不见?
但相比那不争却下场凄惨的前世,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他说的互退一步,着实动摇了她,因她心里的那个人由始至终都不曾变过。
“你可愿意?”汐瑶沉默不语,祁云澈再问。
从前他觉得都无所谓,只消有皇后风范,能协理后宫事务,不太麻烦,身边的女人是谁都可以。
可是她出现了,只要与他有关,只要在他眼前,无不是理直气壮,没缘由也好,久而久之连他都深信不疑,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是‘本该如此’。
怎他终于不再去追究何时开始深陷其中,又为何会深陷时,反倒她要竭尽所能的逃离?
他不允许。
扣住她纤纤素指的手不由又重了一些。于他而言,已经克制了许多,生怕不小心就弄伤了她。
察觉这微乎其微的举动,汐瑶更加纠结,思绪极为混乱,又清晰非常,连开口出声,自己说的话语都似不太真切。
“你一定要继承皇位吗?”
她没有上一世那么傻了,老天不会再多给她一次机会,她要珍惜此生,只为自己活。
今生的慕汐瑶,自私得想要拥有他的全部。
奈何不再有回应。
那只不断传与她温度的手掌久久僵滞,她的疑问已不需要回答,那是一定的。
大祁未来的天子,不是非他莫属,而是非他不可。
“怎么不说话了?”她轻轻的问,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她是个固执的人,前世就是了。
祁云澈拿她没有办法,将她完完全全揽进怀抱里,如实道,“对不起。”然后再道,“一定。”
“真是太可惜了。”和她想的还是差了一点点。
他埋首在她后颈,深深的嗅她身上干爽的花香气息,被她柔软浓密的发淹没,“汐瑶,你在拒绝我么?”
他生来就不能只为自己活,此生若为情,只这一次就足够了。
拒绝,她不是不怕的。
好不容易可以重来,他不能和她一起么?
“我想要一个人与我细水长流,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没有大风大浪,粗茶淡饭也能够很开心,我们静淡相守,一点一点的变老,晨曦而作,日落共息。平平无奇的午后,我煮茶,他捧书卷在旁边看,不时与我一眼,我就觉得那样很美。”
听她字句缓缓道来,祁云澈忍不住在脑中将那画面描绘出来,而后应声,“确实很美。”
但是她只要那样的?有所改变就不行?
汐瑶想了想,继续道,“不过,我爹爹在世时曾与我说过,人无完人,事无绝对,要晓得知足。你很好,在我心里,只是和我想的有些许不同,你……容我想想罢。”
在她心里,所以不是无路可退,而是退了,身后便只有他。
总算肯说实话。
祁云澈松下一口气,“好。”
将她又抱紧了些,早就察觉怀中柔柔软软的身子太过冰凉,他担心她的心不知何时也冷了去。
汐瑶任由他抱着,能说出那番话已是鼓足莫大的勇气,言毕之后竟有些目眩脱力。
她先招惹了他,为什么他要应?他如果绝情一些,让她早早死了心,断了这孽情,从此各不相干,不是也很好吗?
哪里有那么多尽如人意。
夜太深,她真的困了,禁不住闭上眼,意识越发深沉,恍惚间,耳边仿似有人轻声,说,“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你在,我的心就会跳得与寻常不同。”
她微微笑。
原来你也尝过这滋味。
……
次日,汐瑶睡到日上三竿才勉强起身,且还是被自己饿醒的。
祁云澈早就不在了,只床榻上还留有他身上冷香的味儿,她嗅了嗅,寻到少许,便不自觉的溢出笑来。
白日里,此处更显清幽。
她走出去,灼目的耀阳全然被望月峰遮挡住,天光在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中显得柔和无比,远处的群山层叠起伏,散不尽的薄雾里翩然彩蝶。
泉水声依旧在耳边跳跃着,还有颜莫歌喋喋不休的话语声,格外的舒爽。
置身隐没山中的竹楼间,误入了世外桃源。
……
在竹林的日子很惬意,简直让汐瑶乐不思蜀。
颜莫歌自有大把奴婢伺候,端茶递水的活儿根本轮不到她,她留在此处,反而成了混吃混喝的闲人一个。
裳昕厨艺了得,又在御膳房耳濡目染过,连着数日,每天的膳食竟都不重样。
汐瑶摸着自己的腰,觉得好像是丰盈了些,但美味在前,她难抵挡,也就自欺欺人的不去在意了。
这几天祁云澈不曾来过,只派阿鬼送了一对黑色的小豹子,说是给她逗着玩儿,消遣个乐趣。
初时得来,她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喂养。
心思里也不是没道过稀奇,别人送女子都是些兔子小鹿,孔雀、仙鹤……怎的云王眼光独到,头一回送的是难看的刺猬,这一次竟然是两只养大了会吃人的猛兽!
颜莫歌兴趣浓厚,当即命暗卫去山里抓来野兔山鸡,只可惜小豹儿还在吃奶,根本啃不动那些,连着饿了两天,差点咽气。
对此颜莫歌急得上火,差点没派人去城中给豹儿寻个奶娘来。此混得不行的念头被汐瑶生生掐断,不能任他草菅人命。
后来多得裳音提议,说贫农家奶不起孩子便用米糊去喂,众人一试,当真可行,这才将两只小家伙救了回来。
身在山中,养猛兽,吃野味,过得比神仙还逍遥。
颜莫歌见她太闲,便命裳音取来颜家的账簿给她打理,当真摆出一副非她不娶的黑心脸嘴。
汐瑶并不推辞,趁此机会摸清大祁第一富的底细,于她来说极好。
好日子总是会到头,片刻安宁她珍惜,更隐有畏惧,若能躲一辈子固然好,可是躲不了那么长。
闲时匆匆,东都夏猎已得足月。
那双豹儿眼看着就长大了一圈,初初时候路都走不稳,扔只兔子在跟前还会缩手缩脑的躲闪,现下已会摸进颜莫歌的房,逗他养在瓷盆里那些价值连城的锦鲤。
而颜公子的脸色早已恢复如初,和汐瑶斗嘴连气都不用多喘,骂起下人来越发的妙语连珠,尖锐寡毒。
这段时日也并非不问世事,裳昕每日都会来往于山上的行宫之间,外面发生的事,住在竹林中的人尽数悉知。
实则夏猎时,忘忧山上鲜少有皇族长居,倒是鹜莽山那边的离宫每夜都有酒宴,热闹非凡。
这当中有两件值得一提。
张家嫡孙张清琰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第一回围猎时不慎从马上跌下,不但摔折了腿,还害得同队的武状元险些命丧黑熊之腹。
说起这件来,不止命妇贵女们当作茶中的笑谈,饶是那些有脸面的大臣们都会背着张大人的面说笑两句。
闻得此事,颜莫歌不改毒舌本性,一边嫌恶的对那张清琰冷嘲热讽,一边又命裳音给张公子送去上等药材。
何谓奸商,只消望他一眼便知。
其二件,还是和张家有关。
裴王妃有喜,身孕已得两个月,圣上龙心大悦,才几日功夫就赏赐了好几道,更命御医从旁小心伺候着。
无论皇权之争有多惨烈,对于孕育皇家子嗣,从来都不会闲多。
慕汐灵有了身孕,汐瑶听来微有诧异之余,还是为她高兴的。
毕竟自己前生也曾有过将为人母的感受,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再无那么亲厚的骨血。
她听得乐和,面上不觉露出宽慰的笑意,颜莫歌见了便骂她蠢,只道血缘不可信,那么快就忘了她二叔举剑相向的事了么?
汐瑶懒得与他争辩。这事与事之间哪儿能全做相提并论?
她都轻易不敢再拿上辈子和今生比,若要说不同,最先改变的是她慕汐瑶。
故而对于祁云澈,她既答应了好好想想,当作新的伊始未尝不好。
……
这天午后,颜莫歌一改常态,让裳昕送汐瑶回山上的行宫小住几日。
望月峰下有竹舍一事相当隐秘,不得几个人知,她长此不见踪影,就算有圣意在,那些与她要好的皇亲国戚寻不到,找来这里事小,扰了清静事大。
先她不明所以,听着觉得理由正当,便应允了。
算算日子,才想起又逢十五,夏猎杀戮太重,帝后要在行宫的佛堂沐浴斋戒,诵经三天,为万物生灵超度。
皇上与皇后都回了忘忧山,其他人自然跟随,那些多在深林中狩猎的贵族男子们,正好趁此机会做休整。
汐瑶回去露个脸面,实在应该。
而颜莫歌会有此举,回山的路上被裳昕点破,道是国师和云王这夜要来与他过血,她们公子不想汐瑶和祁云澈见面,才有心将她支开。
那人儿听了唯有哭笑不得,她有许久没见祁璟轩,平宁和打广告应该也会来寻她,行宫中那座藏经阁也不曾打理过,想来琐事颇多,回去一趟也好。
山中一日,尘世千年。此话说得一点不假。
汐瑶在竹舍里住了一阵子,回到行宫,满眼飘入那些井然有序的宫婢的身影,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适应。
回到自己久违的跨院,还没坐得半刻便有人来,她那有孕在身的三妹妹,裴王妃有请。
……
说起慕汐灵,即便不得颜莫歌提醒,汐瑶也不会太掉以轻心。
张恩慈的死多少与自己有些关系,纵使她得过她两次相助,其背后真正的目的,恐不会只是乐于助人那么简单。
找上门来亦是正好,她早已等了许久。
到了翎逑殿门口,才知张家主母前一刻刚到,还领了璃雅郡主一起,此时正在殿内的庭院中与裴王妃话家常。
宫婢进去通传,汐瑶在外做等候,心思里暗忖着张家的人,没顾着身后的连连唤了她好几声。
惊觉来,回身去望,不是慕容嫣又是哪个?
唉,汐瑶心里叹,面上冲那外表端庄的女子笑,只道是好久没与这些人儿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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