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这件事情,流珠也曾听说,是怜怜给她讲的呢。她凝视着阮宜爱,温声道:“儿也知道这事。听说博戏摊子上也设了局,赌谁的册子卖的最好呢。”
傅辛定定地看了眼阮流珠,侧倚在软榻之上,随手从阮宜爱那儿接过了一本,匆匆翻阅,但听得阮宜爱兴致极高地道:“奴奴虽还没看完,不,该说是还没听完。但依奴奴看,定然是薛微之的册子卖的最好。”
傅辛随意道:“哦?这是为何?”
阮宜爱笑嘻嘻地抚摸着他结实的胳膊,小眉毛微微拧成一团,嘟囔道:“崔坦写的那是什么啊,妾实在是看不懂,一会儿说什么圆啊方啊,一会儿又说盈数什么的,这也太为难人了。而且他写的故事,真是好笑,说是有个崔姓后生,早起时发现他哥哥凌晨出门赶路,却把要紧的东西落在了家中,便起身欲追。崔后生骑驴,他哥哥架马,试问崔后生要走多久才能追上他哥哥。啧啧,这后生真傻,换匹快马,不久追上了么?”
流珠也听过怜怜说笑崔坦那书。那书名唤做《齐达杂谈》,根本就是数学方面的应用题,机械制造方面的构想等的杂糅,若非凑了这三鼎甲比较的热闹,只怕是一本也卖不出去。
崔坦家贫,老大未娶,虽说因为傅辛科考改革的缘故而赶了大运,成了三鼎甲之一,但是他不擅为人处世,满心满怀都扑在他的古怪学问上。傅辛觉得他新奇有趣,但对他并不委以重任,只让他担了个闲职,是以这崔坦,如今依旧是穷得不行。
听着阮宜爱的话,傅辛想起崔坦教自己几何算术时的模样,不由低低笑了。崔坦也是个有脾气的,傅辛有道题目死活解不对,崔坦讲了两回也没讲通,他干脆甩手不教了。可是这家伙,也是个没骨气的,他不会为了一餐一饭而求傅辛,但却为了建个什么观测天象的仪器而撒泼打滚,苦苦求了傅辛半天,直把逗得傅辛发笑。
阮宜爱努力回忆着,又道:“金玉直写的是《绮楼旧梦》,讲的仿佛是金家兴盛时的些许旧事。他遣词用句实在深奥难懂,妾听婢子念了会儿,虽觉得他实在有才,可是这故事啊,实在不好看。比来比去,还是要数薛微之的《痴娇丽》最合妾的口味了。”
流珠微微蹙眉,而傅辛则应道:“薛微之又哪里好了?”
阮宜爱满目憧憬,道:“顾名思义,这讲的便是一个痴情的闺秀恋上赶考书生的故事。二人相遇之后便暗生情愫,数番缠绵,动情之处写的实在令妾感同身受……后边还不曾看,但妾估摸着,必是个蜜里调油的美满传奇。”
这故事引得流珠暗暗生疑。而阮宜爱的视线则缓缓移到了关小郎放在桌上的那几盒阿芙蓉膏,她那一双美眸瞬间亮了,偎到傅辛身边,喜道:“四哥哥待奴奴真好。不是说拢共只有十盒么?全都送到奴奴这里,哥哥烦心事儿那么多,可该如何是好?”
傅辛温声道:“紧着你便是,朕用不着。你便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朕也要给你摘下来,不但把天上的摘了,水里的也要捞上来。”
微微起身,他凝视着小鹿般张着水灵眸子的阮宜爱,柔声道:“爱爱不是说要给朕亲自下厨吗?朕可是一直惦念着这顿饭呢。”
阮宜爱轻掩小口,急急忙忙地起身,道:“哎呀哎呀,早上起来后吸了四郎送来的福/寿膏,高兴得忘了许多事儿。四郎莫急,妾这就去下厨房,做你最爱吃的几道菜。”
流珠心上一紧,连忙起身,道:“儿也去帮忙罢。姐姐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阮宜爱却跺了下脚,娇声道:“不行,不行。每次妾给四郎下厨,都是一个婢子都不用的,只保证那菜从洗到切,从下锅到盛盘,四郎所能尝出来的,都是妾的味道。哪怕妾端不动那锅,也会为了四郎端。”
听了她这话,流珠再不好出言,只能硬着头皮,留在了原地。傅辛让为数不多的婢子去厨房候着,以防皇后出了岔子,婢子们一走,这屋里头便只剩下个关小郎。傅辛轻笑着将关小郎连赶带碾,哄出了门外,这样一来,屏风之后,就只剩下官家和他那孀居的寡妇小姨子了。
他心中急切,扯着阮流珠,拉到了阮宜爱常倚着的那软榻上。流珠被他一碰,仍是觉得皮肤发麻,厌恶得紧,面上则故意紧张道:“不可不可。若是姐姐突然回来了,那还得了?”
傅辛伏在她身上,手来回游走,暧昧地轻喃道:“怕什么?她就不是做菜的材料,哪次都要切着指头,割着皮肉,不费上一个时辰,绝不会从那小厨房里离开。你却不知,她做的那菜,味同嚼蜡,着实难以下咽,哪里比得上二娘子这般美味呢?这细皮嫩肉,凝脂玉肤,摸起来都发滑……”
流珠语气发冷,略显强硬,亦有几分委屈地说道:“陛下,不要在这里。这是姐姐的软榻……”
“那又如何?”傅辛只笑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家里也好,这浣花小苑也好,都是朕的地方,哪里都是一样。”
言谈之间,那素色裙裳已然如昙花一般,自小小花苞,四下绽开。傅辛瞧着阮流珠那副隐忍的模样,但觉得百看不厌,爱不释手,恨不得立时招兵攻城,长驱直入,可偏在此时,安静的厅室内骤然响起一个奇怪而突兀的声音。
流珠大惊,一把推开傅辛,坐起身来,拢着衣裳,香肩微露。傅辛目光阴沉可畏,披着半开龙袍,大步下榻,循声而动,朝着那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个柜子。自紧闭的柜门底下,可以看见外泄的一处衣角。
☆、39|38.01
优昙初现叶团团(三)
流珠匆匆披衣,轻咬下唇,半倚在锦纹软榻之上,但见傅辛面色阴沉,骤然伸手,倏地拉开了朱木柜门,而于刹那间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个蜷缩在柜角,满面不敢置信,穿着太监衣裳的小娘子。那小娘子眼圈发红,脸色虽有些灰败却也不掩风华,红唇微微蠕动,正是那小名唤作阿娇的秦家太清。
流珠不识得她,心里如同擂鼓一般,暗中飞快想道:这人是谁?穿着太监衣裳,可分明是个女子,莫不是阮宜爱幸存下来的大女儿高仪公主?若是果真如此,那该如何瞒住?
傅辛此时此刻,面上一丝笑意也无。他目光冷厉,声音却很是轻缓,低低说道:“阿娇缘何在此?”
秦太清蜷在角落里,胸脯起伏不定,娇躯微颤,但垂着头,待在原处,动也不动一下。傅辛拢了拢有些松散的袍子,眼神晦暗难明,他乍然出手,去拉那秦家贵女,不曾想秦太清反倒先行发作了,呜咽着娇声道:“官家……官家怎么能做这事?你欲要抄儿的家,杀儿的亲父,还能说是为国为民……可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她反拽住傅辛的袖口,细声细气地低声道:“你何时和她好的?是不是她勾引得你?官家……四哥哥……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你方才说的那一通话……”
流珠只暗自心惊,仍是有些分不清状况,只觉得“阿娇”这名字似是有些耳熟。她但见着傅辛淡淡地笑着,温声轻道:
“你一个反臣之女,也敢对朕直呼为‘你’?秦太清,光凭这一点,朕就能治你个僭越之罪。”
秦太清?
流珠想起来了,这就是薛微之那娘子。据闻她出身高门,素来骄奢,她也曾听傅辛提起过,说是这秦五娘对他一往情深,之所以拖到老大岁数也不说亲事,心心念念全是为了他,最后迫不得已,才便宜了薛微之。
她此番撞破流珠与官家的奸/情,阮二娘清楚得很,此事必不会善了。以傅辛那对无用弃子向来斩草除根的性情,秦太清多半,只能落得一个死字。
她心下焦虑,暗自斟酌,而傅辛毫无怜香惜玉之情,见秦太清一直委坐不动,只低泣个不停,官家竟生生拽着那秦五娘的发髻,将她一把扯出,狠狠丢在冰凉地上。男人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小娘子,面上笑意轻浅,声音亦十分柔和,款款道:“告诉朕,你怎么在这里?若是不老老实实,和盘托出,这秦家,多半就不是抄家这么便宜了。”
他说着,话音微微转冷:“你秦五娘,也过了二十年舒坦日子了,平日里非龙肝凤髓不吃,非桂酒椒浆不饮,非玉碗金勺不用。论起打赏下人,出手便是大几两银子。再说这吃穿用度,样样都比比朕这个九五之尊还要奢侈。朕让你嫁薛微之,那薛家郎君好歹也是一表人才,前程大好,怎么,你倒还觉得委屈了不成?”
欲壑难填,那不愁吃穿的人,在结交相知等感情之事上面,向来挑剔。秦太清在秦家被娇养长大,所享过的福气,连傅辛都比不得。她自视甚高,但觉得自己必是要做皇家命妇的,自打见了傅辛之后,立时便被他那副装出来的虚伪之态迷住,一颗芳心,全然系在了他的身上。
傅辛对阮宜爱的宠爱,一直以来都令秦五娘十分艳羡,甚至想:哪怕他分出一半来给她也好,她所图的,不过是能嫁给他。然而方才听了傅辛说阮宜爱那一通话,又见着这心上之人满眼爱/欲地盯着另一个小娘子,秦五娘现下受了刺激,又被傅辛威胁,便低着头,颇为可怜地娇声泣道:
“儿跟微之说,想要在官家面前为秦家求情,只望他能带着儿混入宫中。他犹豫不定,儿许了他些好处,又苦苦劝说,他便应承了下来,命儿扮作小厮,跟他入宫。进了宫后,儿便来寻皇后嫂嫂。嫂嫂彼时吸着福/寿膏,神志不清,便说要儿扮作太监,等着无人时候,在官家跟前现身就好。”
傅辛听着前因后果,冷笑一声,手指微微敲着桌面,道:“朕这宫城,倒是什么人都能混进来。”
秦太清对于傅辛并不了解,她所迷恋的,是他那俊美皮囊,伟岸身躯,手里握着的生杀大权,还有他所伪装出的那一副,恍若十分温和儒雅,又不乏男人气概的性格。
都到这副田地了,这小娘子只暗自猜测着傅辛与榻上阮二娘的纠葛,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到了奈何桥的边儿上。傅辛唯恐她一会儿在阮宜爱面前泄了口风,暗暗一思,温言道:
“五娘这事,做的实在不妥。但念在往日情面上,朕不欲深究。你且先回去,这个中缘由,朕改日再同你细说,可好?”
秦家阿娇望了眼榻上的阮流珠,阮流珠也抿着唇,瞧着她。
在秦氏女看来,阮流珠的年龄、姿容、身份都比她不如。官家既然能看上她,这是不是说明……她秦太清也是有希望的?是了,他怎么会不喜欢她?他亲切地称呼她的小名,她早早就认识了他,她的容貌气度,都比阮氏姐妹好上许多,是真正的世家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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