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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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流珠穿越之前的事,是以她并不知晓,也不曾听人说过——她被困在内宅多年,消息闭塞,整日里就是家长里短,哪里知道许多?

傅辛继续道:“可今日晌午,朕那傅尧妹妹带了个小厮来见朕,那小厮掏出了傅朔的信,还有许许多多奇怪的物件。本以为他遭了不测,不成想路上虽有波折,可他却还真是正经巡游了不少国家。你惊讶么?朕初听闻时,也是惊讶的,原来这茫茫大海里,竟还有这么多国家。”

流珠心中激荡,屏息凝气,候着傅辛的后话,可谁知便是此时,关小郎急急赶来,说是傅从嘉、徐子期等臣子前来议事,据此不过数步之遥。流珠略有失望,起身欲要离去,可谁知傅辛眯了眯眼,硬扯住她,沉沉笑道:“二娘别走,躲到这龙案底下罢。”

☆、38|01

优昙初现叶团团(二)

流珠眸色微冷,知道傅辛让她躲藏到这龙案底下,多半又是要欺辱她。想那徐子期、傅从嘉等站在殿内议事,口中说的是玄谋庙算,手里持的是国之大计,而这天子脚下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却藏着个她,这实在令她屈辱之极,难堪之至。

她登时来了气,便直直地立在那里,冷笑道:“那儿便不藏了,就在这里站着。反正儿如今脸皮厚了,让他们看见便看见了,儿是淫/妇,陛下就是奸/夫,谁也占不着便宜。”

她虽这样说,可按着阮流珠的性格,她并不是一个能什么都不顾、全然抛开的人。她要皮要脸,心有牵绊,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傅辛也清楚得很。此刻见她摆出一副纸老虎的蛮横姿态,官家只觉得好笑,心上发痒,这欺负她的心思,便愈强了几分。

傅辛平时虽不似徐子期那般日日练武,可骑射之道也不曾落下,抬弓使剑亦是他的惯常爱好。萧奈、徐子期等肌肉结实,傅辛他也不差,更何况男人和女人的力气有天生的差异,眼下傅辛这强硬一拉,一按,一压,流珠纵是百般挣扎,却还是如断了翼的雀鸟一般被他塞入了黑漆漆的龙案底下。

外边臣子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傅辛微微勾唇,褪了靴子,将只着白袜的脚死死压在了流珠肩颈处。阮流珠紧紧咬牙,但觉得脑袋上的这桌子,便如同那压在她头顶上,令她死死喘不过来气的封建皇权一般,而傅辛踩着她肩膀的这该死的脚,活似命运当头踹来,却偏不将她踹死,只吊着她,让她满怀希冀地望着龙案外那一点儿光亮,却又将她强力压制,予她百般羞辱。

如果可以,她愿意付出一切,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年代。也许在那里,不平、不公依旧存在,现实依旧有各式各样的不完美与不如意,但那个时代,是相对自由。在那个年代,她是一个人,只要她愿意,她不会成为任何一个男人的附属品,不必渴求任何人的救赎,更不必被仅仅一个人便压制得走投无路。

傅辛却一派自在,语调略显缓慢,和在场臣子商议起了事宜。或许是因为有阮流珠在场之故,君臣所絮言之事,都是平常政事,虽有大臣起了某些事的话头,却又都被官家岔了开来,只口上敷衍,推说改日商榷。

流珠听着,待在这黑暗的龙案底下,屏息凝气,却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那些无力的事,要么就去改变它,要么呢,就去承受它。这是流珠一直所相信的话。

想他傅辛,之前做皇子的时候,也受过不少人责难,他忍了过来,暗中蛰伏,终成大事。他也教过她,想谋大事,必得徐徐图之。她虽眼下看不见什么转圜之机,但她坚信,她是有出路的。

流珠微微笑着,缓缓抬眼。她的睫羽浓密纤长,一双眼儿冷中带媚,瞳孔微微发着褐色,此时此刻,就着灯烛映照,半隐在晦暗之中,更似傅辛数年前遇着的那只雪中白狐了。傅辛说话间隙,轻轻低头去看,饶是向来还算自制的他,也不由一时间被迷住心神,视线停滞了片刻。

“陛下?”徐子期说完了话,见傅辛没有反应,稍稍犹豫,便又重复了一遍。

傅辛这才缓缓抬头,一笑,沉声道:“子期方才所说,朕听见了。禁卫军中,有不少世家子只挂个闲职,领着俸禄,却不来当值。当年朕刚刚继天立极之时,令人清理了一次,只是那时候牵制甚多,不好彻查,如今状况虽好了些,却还是有那尸利素餐的混账家伙。这个差事,子期,你敢不敢做?”

徐子期凝声道:“回禀陛下。臣非但有胆,亦有决心。此等混账,上不能匡主,下不能益民,臣必要将他们铲除个干干净净。”

“好。”傅辛抚掌而赞。他常觉得这徐子期,颇有他少年时的几分意思。虽说这青年是徐道甫的孩子,但是朝堂是朝堂,闺阁是闺阁,傅辛爱才,便不会将那闺阁中的私隐牵扯到前朝上来。

徐子期领了命,诸事已基本商定,傅辛暗中有些心急,想要立刻屏退下臣,拉着阮流珠在龙案上*一番,可谁知傅从嘉这混小子上前一步,道:“爹,我和从谦这几日一直有所争辩,想请爹来做个主裁,叔伯们当个见证人,来判一判到底谁对谁错。”

傅从嘉面貌清朗俊美,而傅从嘉则眉眼阴柔,这两人,是傅辛最大的两个儿子,亦是他最为看重的两个儿子。在他看来,这两人都是可造之材,有继承大统的潜质——傅从嘉看似有些稚拙,常说些奇思妙想,但傅辛知道,这小子是假天真,他的本事可大着呢;傅从谦面上温润,私底下手段却阴狠,这傅辛也了然于心,在他看来,同样是装,傅从嘉装的可比傅从谦装的高明多了。

聪明人装笨,精明人装天真,那叫做扮猪吃老虎,傅辛当年做皇子时,把这一计使得是酣畅淋漓,他那太子哥哥死的时候都还以为他是个只会宠女人生孩子的废物呢。但这心狠手辣之人装作一派宽容和善,教人知道了,便有些瞧不起了,这一计傅辛也使,使得比傅从谦这小崽子好上太多。

但听得傅辛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地道:“你们这两个小崽子,又在争什么?”说着,他微微挪动脚,在流珠脸上来回摩挲着,流珠气急,一把扼住他的脚踝,狠狠地掐了起来。

傅辛咳了两下嗓子,引得徐子期眉头一蹙。而那傅从谦则温声道:“争的是孔子所说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句。圣人所言,必是无误,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都奉之为真理,儿子我自然也不会质疑。孙子兵法也说过,要使士兵无知无识,这样他才能听指挥者的指令。可从嘉却说圣人的话没有道理。”

流珠知道这话的意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即是说,皇帝想做什么,只需要百姓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用让百姓知道为什么要做。说白了,就是几千年来统治者屡试不爽的愚民之策。老百姓你听着便是,跟着做便是,圣意如何,哪里是你能揣度的?

傅从嘉清声道:“孔老先生这话,说的有道理,却也没道理。愚民有术,可使根基安稳,这儿子也同意。但是长此以往,绝非良策。时日久了,百姓愈发愚钝,凡事均不深思,无怨言,亦无思辨,这对国家来说,实是坏事……”

他说的滔滔不绝,对于傅辛来说,却只是小儿之语。虽有些意思,可实在天真。傅辛只低笑着道:“你的叔伯们,腿都要站麻了,你倒好,还不停嘴。你们这两个混账小子,回去各写一篇文章,将你们所要说的,写个明明白白,改日呈上来,朕也会让朝臣传阅。”

言罢之后,傅从嘉点头称是,目光却在龙案下露出的一片衣角微微一顿。他站的角度很偏,这裙角,估计也只有他能看着。

少年低着头,唇角微翘,但笑不语。

傅辛匆匆屏退臣子,也不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便低头看向脚底的流珠,冷声笑道:“你这狐狸精,掐的正是朕的旧伤之处。当年雪中射狐,误中猎夹,你倒好,把朕猎来的狐裘扔进了庄稼人的粪堆里。”

流珠微微一笑,起身从案下爬出之时,假意装作不小心,砰然一声,将龙案掀翻。傅辛眉头一皱,便见砚台翻到,折子散落,墨汁蜿蜒而流,绘出大片大片的黑色,他目光微沉,闲闲地笑道:“如今也会撒泼了,真是难得。”

流珠却揉了揉磕着的肩胛处,柔声道:“是儿不小心。”

“不小心,也得挨罚。”傅辛笑意骤然消失,面色阴沉,对着门口处拿着拂尘的关小郎道:“关九,拿先前南夷奉上的玉如意来,要最粗的一柄,还有结实的绳子和长柄的马鞭。”

流珠目露恨意,却见关小郎陪着笑,战战兢兢地道:“官家,这……这时间实在是紧。浣花小苑的宫婢早先便在门前候着了。”

傅辛这才堪堪想了起来。前几日他冷落了阮宜爱,阮宜爱便时不时命人来请他,他最后随口应承,说是今日去见阮宜爱还有他们的孩子。浣花小苑的宫婢既然候在门口,自然知道臣子们早已离去,他若是再说政务繁重,只怕连阮宜爱都不信。

他略显不耐地蹙了蹙眉,阮流珠却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只可惜这官家仍是不肯就此放过她,对着关小郎遵嘱道:“朕先去小苑,过一会儿之后,你送二娘过去,可记下了?若是没把人送到,朕砍了你这颗机灵脑袋。”

关小郎连连笑道:“官家放妥心吧。奴肯定将二娘好生送去。”

傅辛整了整衣衫,打量了下低眉顺眼的阮流珠,蓦地嗤笑一声,这才抬步,摆驾浣花小苑。他走之后,流珠看着满地散落的折子,蜿蜒如溪流的墨汁,自嘲似地翘了翘唇角。少时过后,关小郎陪着笑,引着她往浣花小苑走去,怀里头还揣着几个锦纹盒子。

流珠看着那盒子,随口道:“这是何物?”

关小郎想了想,斟酌着笑道:“回禀二娘,先帝时出海的那位殿下,近日托人给官家送来了珍奇玩意,这便是其中之一。此物名唤福/寿膏,亦称阿芙蓉膏,乃是忘忧灵药,比之五石散,奇效尤甚。这玩意儿虽说也和五石散一样,有那么一点小瘾,但也是不打紧的。官家不喜此物,便说带给皇后品赏。早上已给皇后处供了一盒,皇后试过之后,精神极好,官家便让奴再送几盒。殿下说了,待他回京之时,能带回来更多呢。”

阿芙蓉,那不就是……鸦片……这是鸦片!

流珠面上平静,微微带笑,心里头却翻江倒海。五石散确实是小瘾,但这可是鸦片,成了瘾,哪里是容易戒得的?官家不喜?他傅辛此举,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

对于阮宜爱,流珠对她并没有多深感情,说姐妹情深,那实在是大笑话。但她受过她的恩情,她不能忘。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阮宜爱染上毒瘾呢?

流珠心中急躁,暗思对策。待到了浣花小苑里,阮宜爱果然不似先前那般怏怏的,精神头好到了极点,一个劲儿地和傅辛说着话。傅辛并不时常回答,只闲闲地笑着,阮宜爱一袭丽装,依旧围着那雪绒绒的狐狸围脖,小脸儿红扑扑的,口中咯咯娇笑个不停,小肩膀也跟着抖个不断。

流珠看着她这亢奋的样子,心上重重一沉。

见着流珠,阮宜爱高兴道:“二娘也来了,真好。奴奴这都有小半个月没见着你了。”顿了顿,她嘟着小嘴,怨声道:“先前你不来,四哥哥也不来,妾只能让宫婢给妾读话本儿,她读的,全不如你们读的有趣。”

说着,她踩着缀着珍珠的小鞋儿,少见地快步走到不远处的小案上,翻找了一阵儿,随即掏出了三本薄册,揣在怀里,嘻嘻笑着,道:“四哥哥,二娘,你们瞧,这是这个月新出的本子。那三鼎甲名声犹在,便有书商找了他们,让他们各写一本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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