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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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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落雨天凉,您别在这窗前久站。”

说话的是阿菊,她甩着大辫子,轻手轻脚的上前来,把窗户给关紧了,低头触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好像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又改口叫:“夫人……”

陈芃儿恹恹笑了笑,摆了摆手:“叫习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叫小姐挺好的,我愿意永远都是这家里的小姐……”

她有气无力,大睁着漆黑的眼,眼里一点光都没有,肩上裹着羊毛披肩,很有些怕冷的样子,细细的手指头抓着一角,指甲都发了白。

除了腰身有些隆起,她整个人瘦到有点脱相,下巴益发的尖,站在窗前细溜溜的一根,身上淡青色的旗袍,远远瞧着像一个易碎的细颈花瓶。

葬礼就在明天,昨日范西屏领进韩公馆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介绍说是唐氏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唐鸣时,唐律师此时现身韩公馆,是为宣读韩林凉生前所拟定遗嘱。

陈芃儿下楼来才发现肖寻之竟也在场,一身黑色的西装,面色如雪,坐在韩林凉平日里常坐的高背沙发里,手指摸着扶手,眼帘低垂,长睫挡住了所有情绪,他看上去无喜无忧,默然无语。只有在听到她走近的脚步声后眼帘的倏忽一抬,才叫她看到一双猩红的眼。

应嘱到场人并不算多,除了唐律师和范西屏,列位的有陈芃儿、肖寻之、亦岩、天津广昌总店的张掌柜,和韩母的贴身嬷嬷吕妈、小丫头秋分,以及韩氏族人代表——韩林凉的二叔、三叔。

所有人都应嘱进入书房,关上房门。

陈芃儿木呆呆环顾四周,这个书房韩林凉用的并不多,他看书更喜欢还是在会客厅,坐他最惯常坐的高背沙发。

这个书房他更多的时候是在这里翻阅账本及写信,写给陆安的信。

陆安在美国留学那四年,韩林凉经常把自己一关进书房了就小半天,最后终于能出来,唤司机阿光去邮局投递的,其实也不过薄薄一纸信封。她不会说她曾经从光叔手里骗来过信,说自己正要去逛街,顺道就去邮局给帮寄了。光叔不疑有它,信拿给她,她就蹑手蹑脚的找个僻静地方,拿薄薄的刀片小心割开信封,把信取出来。翻来倒去也不过薄薄两页纸,除了说些她的近况,就是嘱咐陆安学业辛苦,仔细身体,并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可是她捧着那两页纸,肖想着一段日子后,陆安也能捧着同样的这两页纸,心里头就会泛起些微妙的感觉。

她没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做贼样的亲一下信纸,红着脸又小心的把信纸塞回信封,小心的糊好,然后跑去邮局,买好邮票,很郑重的贴上去、投递出去。好像经过这一番动作,远在大洋彼岸的陆安,也许在看信的时候,就能多想起她来一分。

回忆着那些少女怀春的,现在看来,也许是最好的日子,陈芃儿目光木然的略过书桌、书桌后面镶嵌着玻璃门的红木书架,然后又返回书桌。

桌面上还摊着纸张和笔,纸页上面压着褚青色的纸镇,翠绿玻璃灯罩的台灯,开关的拉绳被拉断了,林凉哥后来系上了一个银戒当作拉环,现在戒指被摸的很是锃亮。台灯旁的笔架挂着几笔狼毫,再一旁是一摞宣纸,韩林凉并不热衷书法,但有时候会写上一张,他的字中规中矩,端正内敛,不见锋芒,不像陆安的字,游龙惊凤般完全不受拘束。

桌面右手边还有一摞他平时爱翻的书,最上面的一本,书签从书本中部斜露出头来,好像还在等着主人来读剩下的另一半。

眼巴巴的拿视线一点点的摸过去,陈芃儿心中凉沁沁的——什么都没有变,那些书,那些笔,那书桌,那台灯,那些东西一如既往的停靠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是,人没了。

唐律师开场白很简单,依照韩林凉先生生前嘱托,特将有关人等召集到此,宣读韩先生遗嘱。

每个人都是不声不响。

陈芃儿心不在焉,眼睛呆呆瞧了书桌,瞧上面笔墨纸砚书本字画,甚至连那狼毫微微叉开的笔尖,都能瞧的津津有味;亦岩站在她身后,两眼也只顾瞧了她,小心翼翼,明明她坐的这样安稳,他却总是一副怕她会突然哭出来的样子。

肖寻之依旧无波无澜,依窗靠了,双手插在裤兜里,在瞧窗外被雨水打得十分凄迷的花草,间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边渐渐噙上了一丝笑。

天津总店的张掌柜垂手待立,他接到韩林凉死讯匆匆赶来上海,一见陈芃儿就眼泪簌簌的掉,嘴唇哆嗦着,念叨着“东家,东家……怎么”。不过,他到底没敢当着陈芃儿的面多哭,好像怕冲撞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现下洗干净了手脸,换了干净衣服,眼圈和鼻尖还皆一片红彤彤的潮湿。

头发花白的吕嬷嬷和小丫头秋分,拘谨的靠边站了;至于代表韩氏族人的二叔与三叔,则木着脸坐在椅子上,颇有些满腹心事的模样。

人已到齐,一身黑色西装的唐律师,双手还戴了白色的手套,郑重其事的拿剪刀开启密封的文件袋,取出其中纸张,低咳了两下,慢慢的念将了出来——

为了防止遗产继承纠纷,特请范西屏作为见证人,并委托唐鸣时律师代书遗嘱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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