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刚爬完台阶,就一头撞上了匆匆往大门外跑的高朔。
苏晏身无武功、底盘不稳,眼见要被撞得摔下台阶去。高朔吓个半死,连忙扯住他衣袖,把人拽回来。
“做什么火急火燎……”苏晏惊魂未定,又见高朔一身远行打扮,连火镰、雨具都带了,追问道,“你要出京?谁指派的差事?”
高朔强忍眼中焦急之色,答:“无人指派,是卑职擅离职守。还望苏大人手下留情,等卑职此行回来,再行责罚。”说着要冲下台阶。
苏晏拽着他的胳膊不放:“把话说清楚!不说清楚休想走。”
高朔不敢忤逆他,只得无奈吐露实情:“阮姑娘……在霸州出事了!”
“什么?!”苏晏惊问,“出了什么事?”
高朔道:“先前她说有一笔霸州的买卖出了点问题,影响到分店开张,于是招揽了不少商队护卫,亲自前去解决。卑职不放心,硬是派了几个精干的锦衣校尉微服护送她。
“谁知今日,其中一个校尉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说王氏兄弟的乱军刚刚攻下霸州的州城,他们与阮姑娘在破城的混乱中失散了。他担心阮姑娘一介女流又身怀巨款,怕不遭乱军劫掠,也会被难民冲撞,故而急忙回京报信。卑职要亲自跑一趟霸州,去把阮姑娘找回来!”
苏晏听得心惊肉跳,咬牙道:“是要去找阮姐姐!不仅你去,我也要去。当初她为了维护我,连命都不要,我绝不能让她有什么闪失!”
高朔吃惊:“大人亲自去?这可怎么行!乱军十数万之众,那边兵荒马乱的,太危险了,还是卑职带一队兄弟去……”
苏晏道:“擒贼先擒王,我还想趁这个机会,把王武、王辰这对贼头兄弟收拾了呢。”
高朔知道苏晏一旦拿定了主意,就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曾经连沈大人都奈何不了他。于是无奈地左右望了望,问:“荆红追侍卫呢?若是有他在大人身边,卑职也能放心些。”
苏晏一怔,似乎下意识地觉得荆红追始终在身边,转念方才说道:“我派阿追去办事了,近些日子回不来。没事,你点一批精锐,我们乔装成商队,速去速回。顺利的话,来回不过四五日。”
高朔仍觉得不放心,问他要不要禀报皇帝。
苏晏想了想,说:“我打算告几天病假,就算不说,也瞒不过皇上。我得琢磨琢磨该怎么说服他。”
第422章 说你是他义姐
“不行,绝对不行!”
果不其然,想去霸州的想法一说出口,就遭到了朱贺霖的坚决反对。
苏晏再三坚持,朱贺霖恼了,指着他大声说:“不是不担心你义姐,也不是要阻止你去救她,而是要你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想从乱军攻陷的城池中救人?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这话太不客气,苏晏也有些着恼,反驳道:“书生怎么啦?延安城是不是我这书生守住的?卫家是不是我这书生斗垮的?真空教是不是我这书生连根拔起的?我随靖北军上战场,拖过谁的后腿没有?哪怕是重兵围绕的北漠王都我也能全身而退,凭什么瞧不起我!还有,今后再从你嘴里听见‘手无缚鸡之力’这几个字,我就拿板砖掀你前脸儿!”
朱贺霖与苏晏相处,深谙此消彼长之道,对方心虚与矛盾时他势如破竹趁机拿下,这会儿见对方炸毛,他自然而然地就怂了。面上仍端着个皇帝的架子,嘴里没滋没味地回道:“你敢!再说又不是只我一个这么说,凭什么单单掀我脸……你自己也这么说过的。”
苏晏振振有词:“我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这叫自嘲;别人说我,叫人身攻击!”
双重标准叫朱贺霖无话可说,赌气道:“不行就是不行。高朔可以带一队缇骑去救你姐姐,你老实待在京城等。豫王那边,我另派人去调查,你也不准去。有本事你抗旨,看飞不飞得出城墙!”
苏晏一气之下想放猫挠他,可惜梨花并不配合,又拧身回来扑胸,把他气得简直要七窍冒烟。
强硬的路子走不通,苏晏开始采用怀柔政策,深吸口气,温声道:“贺霖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别,别!”朱贺霖警觉地伸手示意他打住,“就算说破了天,我也不会同意你独自去犯险。有荆红追护着还好,如今他——对了,你前阵子似乎说过他做什么去了?”
苏晏道:“我让阿追出京办事去了。”
“办何事?”
苏晏含糊地答:“跑腿的事,阿追脚程快。”
朱贺霖并不太关心荆红追的去向,苏晏不想说,他也没继续追问,而是盘计着一件在心里谋划了很久的事。
“之前咱们不是议定了,要增派一名提督,统领调来的宣府、辽东精骑?如今这支边军已至京城,随时可以奔赴战场,剿灭王氏乱军。只不过,这提督军务的将领不好找。”朱贺霖道。
“不会吧,大铭武将可不少,总有不逊于侍郎与戚将军的人才。”苏晏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看还能不能再挖掘出几个当世名将来。
朱贺霖似笑非笑:“于彻之倒是提名了几个,可朕都不甚满意。朕心里另有人选。”
“皇上属意谁?”
“此人名为——”朱贺霖随手在桌面的纸张上写下两个字,“沐勋。”
……这哥们儿哪位?完全没听过啊。苏晏怔怔地望着朱贺霖,见他眼中闪着狡黠的精光,豁然反应过来:将“霖”上头的雨水放在林木旁边,化为“沐”;“贺”字打乱部件再重组,便成了“勋”。“沐勋”可不就是“贺霖”二字的颠倒?
这是要给自己的化名封个提督军务的职衔,变相的御驾亲征啊!
苏晏一边佩服于小朱皇帝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一边啼笑皆非地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清河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朱贺霖手揣袖子,迤迤然说道。
“拿我的话来打脸也没用。眼下内忧外患,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盯着京城,你身为皇帝怎能轻易离宫?”
“虎视眈眈没错,可这些老虎都只是工具,背后养虎之人始终不露面。既然弈者这么老谋谨慎,朕不妨给他制造一个中门空虚的好机会。他若再不入主京城,小心被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们拔了头筹。”
苏晏顿时理解了朱贺霖的思路,这是要唱反空城计,请君入瓮。此计风险之大,不亚于他这个手无……呸,是有勇有谋的书生独闯乱军攻陷的霸州啊。
朱贺霖伸手搭住苏晏的肩膀,蛊惑道:“此去霸州,有‘沐勋将军’护航,可保你安全无虞。你去救姐姐,他去擒杀王氏兄弟,两全其美,对吧。”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苏晏思来想去,想明白了两个道理——第一,双标是不对的,他能兵行险着,别人也能。第二,朱贺霖骨子里充满了冒险精神,自己如果真的理解与支持他,就不该去磨灭这份特质。
朱贺霖注视苏晏脸上细微的神情,见他眉梢眼角逐渐泛起认同之色,一股狂热而喜悦的浪潮卷过心底:我就知道,清河会理解我的!也许全天下只有他一人,不会把我化名离京打仗的行为当做荒唐与任性……
“但我有个附带条件。”苏晏侧过脸,与他目光交汇,神情认真,“此去霸州,要让于阁老举荐三名兵部参赞,带在帐下。在制定军事计划时,若参赞中有两人反对,就要谨慎实施;三人都反对,就放弃该计划,换条路子走。如何?”
朱贺霖知道这是防止一军之将经验不足,避免其刚愎自用的做法。于彻之身为兵部左侍郎,精于军事,所举荐的参赞必然也是在军事上有见地之人,于是点头道:“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