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唱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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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睡早起我们起来做运动……”

院子里,唐未济折了柳枝,蘸着青盐刷了牙,吃了早点之后蹦蹦跳跳,心情甚好,似乎压根没感受到外在压力。

王圣人在流沙府为他头秃,佛子在南漠沙海为他头秃,魏孝熙翰在天都为他头秃,玄武营在天都外面等得都担忧到不行,唯独唐未济本人一丁点感觉都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老王从门缝里往里面看了两眼,摇了摇头,“还真有不怕死的?”

老王是前线退下的老卒,是刑部派来关照唐未济生活起居的,说是关照,实际上就是监视。

他敲了敲门,笑呵呵走了进去,“侯爷,开饭了。”

唐未济在这些日子专注修行因果道,反倒像是看开了许多,一看见老王便笑了,“今天都有什么?”

“宣芳斋的五色糕点,李记的青竹泉粥,还有您昨天说的那湖麻咸鸭蛋,我可都给您带过来了。”

“嘿。”唐未济从他手里接过一个个的盘子,招呼道:“老王,留下来一起吃吧。”

老王连忙推辞,眼睛却还是止不住往那些东西上转。

有道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些东西可都是同类中的上上品,寻常人家吃一次都是肯定舍不得的,若不是刑部给报销,他连那些铺子都不敢进。

唐未济不顾他推辞,硬拉着他坐下,“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吃不下,转头浪费了可不好。”

等老王半推半就局促坐下,唐未济又把之前包的那油纸抽了一张出来,裹了一些糕点塞到了老王的袖子里。

老王脸红,没推辞过,还是收下了。

唐未济笑道:“回去带给你闺女,我记得你之前提过一嘴,说她想吃这个来着。”

老王手足无措,连忙道谢。不管唐未济是不是刑部的犯人,只要他现在还没进天牢,那名义上仍旧是大唐侯爷。

堂堂大唐侯爷与他这般和善,那是看得起他。不吃,那是不给面子!

老王坐下来,也不再矫情。说实话这些日子唐未济一直都留他一同吃饭来着,对他们这种小人物来说谁也不敢得罪,从最开始的无可奈何、小心翼翼到现在终究随意了一些。

老王摸着袖子里那柔软的一小块,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低声道:“侯爷。”

“嗯?”

“外面这传得风风雨雨的,您就不怕么?”

“怕什么。”唐未济乐呵呵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回天都的目的很单纯的,不怕。”

老王不信也不行,他琢磨着,稍稍低下头,再次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老汉是个粗人,却也看得出来侯爷绝不是外面传闻中所说的一般,侯爷这些天怎么对我老汉心里清楚,若是侯爷有用得……”

他还没说完,便被唐未济打断。

“老王。”唐未济摇了摇头,笑道:“吃饭,吃饭,说那些做什么。”

老王不解,却不再多言。

唐未济对他不错只是这些日子念头通达,心情舒畅所致,并非要求回报。

他心里知道这里必然是有人监视着的,老王想帮忙是好事,但他现在不需要,况且若是真让老王说完,自然会有小心眼的人来找他麻烦。

唐未济不怕,又何必因为一时的疏忽、一时的好心闹得人家家破人亡。

吃完饭闲聊了一会儿,院门突然被推开,一行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司徒戈。

老王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在一旁低着头手足无措。

司徒戈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转向唐未济,“唐未济,征南侯与赵将军已在刑部大堂等候,请吧。”

唐未济笑嘻嘻地起身,轻松得好像是要去郊游,“呦,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来了啊。小司啊,辛苦你了,走吧,前面带路。”

小司?老子堂堂刑部郎中,江南道清吏司,在你嘴里就变成了小司?再说老子姓司徒,即便要叫也是叫小司徒,小司是个什么东西……呸呸,想什么呢。

司徒戈心中暗骂不止,只觉得今日的唐未济极其古怪,与那日在长安街把他抓回来的模样截然不同,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这事儿古怪!得找机会让上头知道。

他打定主意,转身带着唐未济出了院子。

一路七拐八拐,中途还穿过了一条小小的巷子,就在唐未济觉得这货是不是走错路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刑部大堂。

一路都有羽林卫值守,气氛很严肃,不仅仅是刑部主官在,老太师也在,坐在旁听位置,在他身旁是淮侯与鉴侯。

堂下站着征南侯以及一个唐未济压根就不认识的中年人。那人国字脸,满面须,虎背熊腰,一身正气,一只手臂断了,见到唐未济,顿时便是目眦俱裂,几乎要冲上来。

唐未济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但站在他这边的似乎也只有那个被挤在最角落的班道远。

刑部门外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听见升堂的声音顿时呱噪了起来。

“那个卖国贼来了!”

“在哪儿呢?就是他啊!獐头鼠目的,我一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征南侯一心为国,他居然那样对待征南侯。”

“剑南道死的那些人死不瞑目啊,还好今日有征南侯主持公道,揭穿事实真相,还他们地底安宁。”

“你我都有功劳,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都有功劳啊。”

“杀了他!杀了他!”

“王八蛋,我哥就是死在剑南道,就是被他害死的!”

“杀了他!”

外面的人看不见唐未济,怒吼着,骚动不安着。里边的人见到了唐未济,一个个眼神诡异,恨不能杀了他。

唐未济从他们面前飘过,伸手打了个招呼,“大家好哇。”

一群人的动作刹那僵住,各种表情凝在脸上不知道应当作何回答。

司徒戈等人跟在他的身后,明明是押送他前来的,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护送他过来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气氛诡异,人们被唐未济的举动惊到了。

从唐未济入城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少游侯,不是说他已经被刑部关了好长时间了么,怎么看起来没一点心思的样子?

少游侯绝对不是个傻子,外面的风风雨雨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落到谁的头上都是碾死人的巨石,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仅没有害怕,没有担忧,反而像是很高兴?

这是怎么回事?

不仅是他们,就连堂上的众人的心中都忍不住是咯噔一下。

老太师低着头像是睡着了,站在他身后的天心却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淮侯和鉴侯一眼,眼中满是探询。

怎么回事?

事出反常即是妖,不是说唐未济在刑部老实得很么?这算老实?怕不是有了他们不了解的什么事情发生?

淮侯与鉴侯哪里知道这些,只眼中透露出的惶然揭露了他们心中的不安。

天心稍稍地下了头,扫了一眼征南侯,逐渐放下心来。

没事,人证物证俱在,当初参加过战斗的百景城与宣威城的人也不敢说话,只凭着唐未济一个人能翻得了什么大浪。

他刚刚坚定决心,就听见刚到了堂上的唐未济与他打了个招呼,“这不是天心兄么,这么有闲情逸致,到这里来散心?”

天心的思绪一下子被扰乱,捉摸不准唐未济要做什么,便不敢回话,生怕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变成了他日后的借口,只是勉强笑了笑。

唐未济也没想管他,刚和天心打完招呼,又和淮侯和鉴侯打了个招呼,“两位侯爷,稀客啊,这是专程过来看我的?咱们大唐只剩下四位侯爷,今日齐聚于此,日后在史书上传开,那也是一段佳话啊!”

淮侯心里暗骂了一声小兔崽子不安好心,黄鼠狼给鸡拜年,冷哼了一声没理他。

鉴侯那边也是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怒吼:谁特么跟你这个小兔崽子要有佳话。平英侯折在你手上,脑袋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淮侯因为你被软禁在了天都,征南侯也被你在百官面前暴揍过,就剩下个自己,谁愿意和你扯上关系?

刑部尚书揉着自己的脑门,实在无奈。

他今日亲审此案,原本那叫一个杀气腾腾,结果被唐未济这三蹦两跳一闹,原本肃然的气氛荡然无存。

他咳嗽了一声,“此乃刑部公堂,还请侯爷自重。”

唐未济朝着他笑呵呵点了点头。

笑你大爷呢!

刑部尚书心里骂了一声,说实话是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他是老太师的门生,又是圣皇钦点,若不然的话他早把这事儿推给手下人去做了。今天这案子两头都不能轻易得罪,他能做的也只能根据事实小心断案,适当的时候选择站在老太师这边而已。

他不再去管唐未济,生怕他再冒出什么幺蛾子,清了清嗓子,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升堂!”

两旁水火棍点地,已经唱起“威武”。

一通仪式走完,不管是门外还是门内都安静了下来。

一行行墨字里面透着血腥味,刑部尚书翻看着自己眼前的卷宗,眼皮微微跳动,哪怕这些东西他已经看过不止一次,却仍旧感到一阵心惊。

这些东西都是征南侯递上来的,若每一样都是真的,其背后藏着的那黑暗让人心惊。

他好歹是刑部主官,沉凝片刻,已经不似之前那边分散心神。

“少游侯,今日本官受圣皇之命审剑南道战事谣言一案,请侯爷过府问一些话,侯爷可否愿意。”

唐未济笑着点了点头,“我乃大唐侯爷,必然知无不言。”

他态度好,外面看热闹的黎民百姓却是早把他恨之入骨,闻言顿时议论纷纷。

“呸!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我若是他,哪还有脸站在这里。”

“大唐就是被这种人败坏的。”

“肃静,肃静!”声音之大,逼得刑部尚书两次拍打惊堂木,待到他们声音平息,这才继续道:“那好,我这里有些问题要问侯爷,侯爷只需回答是与不是,可否愿意。”

“愿意。”唐未济点头答应。

刑部尚书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正色开始发问。

“去年岁末,侯爷与征南侯一同去往剑南道劳军,此事是否为真。”

“不错。”

“当初劳军人选原本定征南侯,侯爷是否对此不满。”

“不错。”

“在太和殿之前,曾经为此有过一场争执,侯爷是否出手打伤征南侯?”

唐未济的眉头稍稍皱了一下,他只记得他的确揍过征南侯,也的确是在那个时候,但具体是为了什么他还真忘了,只记得是那小子太嚣张,在自己面前蹦跶来着。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征南侯,征南侯目不斜视,压根就没看他。

唐未济想到了什么,顿时失笑,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吧。”

刑部尚书并没有在这个不甚严谨的词语上多做文章,继续道:“侯爷去往百景城,征南侯去往宣威城,这件事情侯爷在命令下达之前是否得知?”

“不曾。”

“侯爷是否认识百景城主将韩白登。”

“不认识。”

“听闻侯爷刚进百景城的时候,百景城守军曾经敌视侯爷,并且杀过侯爷的马匹?”

“不错。”

“当初杀害马匹的那些人是否是义渠军?”

“不错。”

“侯爷在百景城没呆了多长时间,后来是否带着义渠军全军五千人出了城。”

“不错。”

“五千人最后只剩下了一千人,是否为事实。”

“剑南道战事激烈,义渠军的确只剩下一千人左右。”

“侯爷出城当天便袭击了宣威城外的望舒妖军,据我所知望舒妖军共有五万之多?”

“不错。”

“听闻侯爷以一千义渠军袭击妖军之后战损不到三成,可谓全身而退?”

唐未济沉默了片刻,“不错。”

又是一阵哗然。

“假的吧,五万妖军能压得宣威城几十万人族军队出不了城,会被一千义渠军偷袭,还全身而退?”

“那义渠军是何方神圣,莫非人人都是三仙不成。”

“做戏!一定是在做戏,勾结妖族!”

“肃静!”刑部尚书猛拍桌子,压下那些声音,已经有些口干舌燥。

他伸出左手微微按了按自己的喉咙,压下自己因为震惊快要变化的声线。

“当日出城,百景城白登军同样袭击了百景城外的宁远军,是否属实。”

“确实如此。”

“在这里本官多嘴问一句,既然要袭营,侯爷为何领义渠军袭击宣威城外的妖军,而不是跟随白登军一同袭击宁远军。”

唐未济想了想,回答道:“计划如此。”

“什么计划?妖族的计划么。”

“我看他就是为了给妖族借口,让他们名正言顺攻打宣威城,他就是为了挑起战争,目的这么明显还用问么。”

惊堂木拍得“砰砰”响,刑部尚书的额头已经出现了一颗颗米粒一般大小的冷汗。

“袭击望舒军之后你们是否回到百景城。”

“没有。”

“你们去了什么地方?”

“红枫坡。”

“红枫坡据说有几十万妖军打玄武营,是否夸大其词。”

“不曾。”

“小侯爷确定,这件事情很重要。”

唐未济沉吟片刻,“不曾。”

“玄武营是否为小侯爷从红枫坡救出。”

“不错。”

“本官能否问一下,当初在那边共有多少位三仙境大妖。”

唐未济在心里算了算,“四位。”

“义渠军最高战力是什么。”

“逸元境巅峰。”

“那么本官是否可以这样认为:侯爷带着五千义渠军,把已无再战之力的玄武营从几十万妖军及四位大妖的手中救了出来。”

“准确来说,义渠军当时只剩下两千人,还有一千人是从大雪山支援我的方寸山弟子。”

“本官可以认为,侯爷带着这些人把玄武营从四位大妖以及几十万妖军手中救了出来,并且没有太多死伤。”

“的确如此。”

震撼!

这番话让刑部主官都忍不住一阵失神震撼。

整个剑南道战线上不过才二十万妖军。剑南道人族披甲士几百万,被这二十万妖军打得缩在城里不敢露头,战损达到九成,军心都差点被打得粉碎。

妖族的战力从这里便可见一斑。

你却告诉我你领着几千个给妖族塞牙缝的三元境三气境,就这么把玄武营一千两百余人从几十万妖军的手中救了下来。更离谱的是那几十万妖军还是四位大妖领头的。

你知道你这些话意味着什么么?

妖军若如你口中所言这般不堪,那我大唐披甲士岂不是孱弱如婴儿?

外面的喧闹声已经压不住了,哪怕羽林卫把他们拦住,也仍旧有人跳起来高呼不止。

“唐未济勾结妖族!”

他们义愤填膺,叫唤不止。

刑部尚书再次拍打惊堂木,拍得自己的手掌都被震得有些发麻。

“侯爷领着人回到剑南道之后,是否救下了阳关。”

“阳关当时被妖族攻破,我适逢其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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