诘问(2 / 2)
当真是不能不防。
只这话,她说不出口,只得默默隐下,心里却着实忧郁。
两人这样儿,默默有些作罢的样子。那边瑞哥却又不同,他对这事着实留心,每日里都询问,这日也不例外,回来便问了两句。黛玉见他关心,便也不以他年幼隐瞒搪塞,着实细说了的。
紫鹃本以为他也就这么着了,谁知他知道详情后,却是神色一冷,忽而道:“旁的都罢了,事到如今,表兄他竟浑然不知?”
言语中,大有厌憎之意。
两人素来相善和睦,瑞哥又是个礼貌周全的,从来不曾这么说过。不说紫鹃,黛玉也是吃了一惊,因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宝玉他言语不妨头,哪里得罪了你?”
“这桩事,姐姐多与忧虑,一多半是为了他。”瑞哥闭眼呼出一口气,神色间仍旧有些冷意:“末了,他却半点不知?”
屋中顿时一静。
半日过去,黛玉才低声道:“瑞哥,若是换做我遇到这样的事,他也会如此相待的。”
瑞哥动了动唇,有心说些什么,看着紫鹃在黛玉身后立着,一径儿摇头,他也只得暂时压下这一桩事:“姐姐莫要伤心,我不说这些就是了。”
“你说得原是在理的,又是一心为了我,我如何不知道?”黛玉听了,反而收了愁容,只微微一笑,双眸莹莹,轻声道:“只是人生在世不称意,哪有十全十美,全不受委屈的事?只端看各人所求为何,所付又为何罢了。你虽灵慧,可要没遇到那么个人,里头的种种,也不能尽情领会的。这里的事,你放心,我心里尽知道的。”
说到这里,她咳了两声,又觉自己说得唐突,不由两颊微微一红,忙搁下这话头,转而询问今日功课云云。
瑞哥一一应了,心里却着实不称意。
旧日他隐隐觉出宝黛姻缘的意头,虽觉宝玉不喜功名,厌憎官场,未必能当家立户,护住妻儿家小。然则他杂学甚博,诗词兼行,又一意与黛玉伏低做小,两厢里情投意合,荣国府总归是世家大族,富贵族众尽有的,到时与他捐个功名,两人泼茶赌书,做个神仙眷侣,也并无不好的。
到底,他年纪尚小,黛玉出阁后,自己也不能做个十分的依仗,有这么个知情知底的夫婿,总比旁人家的安心些。
然而,今次忽生事端,贾宝玉却浑然不知,着实让他心惊——不入官场,也罢了。不喜庶务,也罢了。只是他虽在病中,这样利害相关的事,长辈瞒着,下头人藏着,一点也不让他知道,又是哪里的道理?这样上不能使长辈安心,下不能辖制仆役,人心世故全然糊涂的,哪里是能托付姐姐终身的人?难道,还要姐姐这么个病弱身子的,一时一刻与他周全?
念及此处,瑞哥再也忍耐不得,翌日课业罢了,就往怡红院里去。
那边宝玉正与袭人说笑,听见他来了,忙命人请进来,又吩咐将前儿得了的好茶叶取来:“新近得的,味道轻,又回甘,我想着林妹妹与你原是姑苏人,素来爱这样的,正说着要送些过去你们尝尝。可赶巧了,正能瞧瞧可使得。”
瑞哥只得谢过,待茶来了后取来尝了尝,果真合了脾胃,心里更不由暗叹:这一片待人的赤诚妥帖,实是触动人心。也难怪……
这么想着,他那一腔着恼也去了小半,先问了病势,又说了几句温寒,才渐次说些旁的事体。这起头儿还罢了,说到后面,宝玉也渐次觉出些异样来:瑞哥向来勤学,虽则礼貌周全,于那些饮食取乐的事项上着实无心。现今说了半日的话,都说到旁人家戏酒上面了,他却还忍着不提,怕是有旁的缘故。
这么一想,宝玉便寻了个由头,打发了旁人,只与瑞哥道:“你今日过来,可有什么话要说?还是林妹妹那里有些事项,不好与旁人说道?”
瑞哥怔了半晌,把个宝玉端详了半日,想着这半日,他起卧自如,面色红润的,可见当真好了大半,便诘问道:“表兄于家中事体,当真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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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哥发出灵魂拷问……他是普通意义上的奋斗事业男,对家庭温情又非常看重向往,兼有贾政的读书上进的心,和宝玉的看重感情的特点……这样的人,与宝玉有同理心,又因为是同辈年纪小,有些话反而能说动宝玉,而不让他产生逆反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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