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屏风(1 / 2)
容姺身手自然不必多说,谢迭云的功夫也是到家的。不过是玩闹一样打了几个来回,脱去范式有来有往地比划了几下,就引来了一群人围观叫好。
那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死狐狸,见人群反应热烈,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将两人放过。她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只锣鼓,乓乓敲了两下,扯着嗓子宣布他俩要打一场实的,让围观的百姓们赶紧下注。
「明日有庆典,就当讨个彩头,买定离手,庄家我坐。」
于是热热闹闹的,几乎所有人都掏出了自己的闲钱,按照陆均荷的指示放在了两边的地上。卢霁被怂恿着帮她一块儿收钱,两位忙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两个「彩头」拉长的黑脸。
「差不多得了。」容姺传音给陆均荷,语气温柔,其中的威胁却显而易见。
陆均荷显然打算装傻,一点儿没理会身后的容姺,转而求助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带领着起哄道:「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
「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
容姺不舍得拒绝信众们的心愿,但是也不愿意被人看热闹。转头看了谢迭云一眼,希望文雅矜持的小教头有这个魄力,能替她说些扫兴的话。
「大家想看,就随便比划两下。」他对容姺抱拳,抱歉地笑笑,「横竖是个好日子,不较真来,前后各走七步,出了台子就算输,好不好?」
「好好好!」陆均荷替容姺一口答下,「不准见血,不准抄下叁路,不准拿刀砍空手。但是要走八步。」
容姺脸上的笑容已经十分勉强了,然而周围的人,包括谢迭云在内似乎都对这个决定感到满意,她也不想做那个泼凉水的人。
「好吧。」她无奈地答应道,「可你总得让我们先去换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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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班的行头当然也堆在义塾当中,卢霁非常殷勤地挑了两套轻便的短袴,推着两人到厢房更换衣物。
他拉开一扇纸糊的屏风,将厢房隔断两边,然后把谢迭云的衣物扔到了里边。
「动作快点。」卢霁擦拳磨掌。
日头高照,容姺能借着窗户透来的阳光,看见谢迭云打在屏风上的影子。想来自己的身体也是一样的,在屏风上能半透着被瞧见。难怪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背对着屏风,连伸手取衣服都要摸索好久,倒是难得的君子做派。
她斜着倚靠在墙上,盯着他赤裸上身的轮廓,「我们不如打场假的吧?」
「嗯?」
「待会那场。」容姺放轻了声音,生怕陆均荷竖着耳朵偷听,「我故意让你钻个空子,体面点让我输了,好不好?」
屏风那头的谢迭云显然有些生气,侧过头来想看向她,在碰到屏风的刹那移开了目光。
「七姑娘瞧不上谢某,这没关系,可千万别这样作践自己。」他已经换好了衣衫,抽了一把椅子,背对着屏风坐下,「赌局大概压在下胜的居多,七姑娘不想法师娘亏钱……这样肮脏的银子,不赚才是不亏。」
原来他是这样的想的,以为自己在配合陆均荷坐庄啊。
「才没有那种事。」容姺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我提这个不情之请,不过是出于……婚配的考虑罢了。」
「什么?」
「婚姻嫁娶啊,谢教头,要带红绸吹唢呐的那种。」容姺又捡起那日在塔顶的话头,这样说着逗他,「我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有定亲。今日若是战胜了军家的小教头,这名声传了出去,怕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昨日看见贺家迎亲的队伍,好是风光,容女也不是没有动心。」
那边回应的是沉默,于是容姺继续说到:「话又说回来,谢公子要是输给了个侍奉花草的深闺小姐,这笑话传开了,怕也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
「更何况这出戏本来就该夫妻演,」她一直在偷看谢迭云的反应,后者显然有些手足无措,「这场比完,怕是我俩要么各自出家,要么假戏真做,明年就拜堂。」
「咳、咳……」
谢迭云清清嗓子,「七姑娘不要开玩笑了。」
「抱歉抱歉。」容姺笑嘻嘻地打哈哈。
外边的欢呼讨论声还是热烈,声浪一波一波打在厢房的墙上,让屋子里更加安静了。
谢迭云坐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七小姐的双刀……是在哪里学的?」
他说话总是担心冒犯到人,一句话出口又要补上几句解释的话:「我也会使这样一套刀法。这套功夫找不到出处,人说是我十岁时在梦里学会的,可……可我记着不是这样。」
「哦?」
「我记得是……有人教我的。」
容姺想知道他到底记得多少,也想告诉他这是对的,可是喉咙有些难受,开不了口。
「我当个美梦说,七姑娘就当个笑话听,别太往心里去。」谢迭云清了清嗓子,「十岁那年娓娌见了菩萨,我一下无依无靠,只能躲在山上吃野菜过生活。
「有天下雨,我找不到睡觉的地方,满山到处乱跑,无意间找到了一座别苑。敲开门,答应的是位神仙一样的夫人,要我惯她叫干娘。我记得在她身边待了好久,一口标准的官话和这套刀法都是干娘教的。可是我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那座院子也……
「七姑娘那日问我,身为军家弟子为何对惠满夫人如此忠心……不怕您笑话,我心里总觉得,她便是当年收容我的干娘。」
容姺觉得腿有些发麻,换了个姿势,才发现自己的手掌紧紧攥着裙摆,已经让这麻布变得皱巴巴的了。
「你说我像她。」容姺缓缓舒了口气。
「我其实全都不记得了。」谢迭云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人说那时我亲娓娌的鬼魂在挂念我,也有人说我是一个人在山里流浪患了臆症,连我自己都要相信了……直到我又遇见了七姑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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