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阙 第2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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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王斜倚在坐榻上,居高临下斜睨着她,不叫她起,也不再说话。

窗外北风吹得更紧,夜幕下的天穹比往日似乎更黑一些,隐隐像是有大雨来临的迹象。

一连几日中州都是阴云天,大雨酝酿了许久,终于在四日后的午间倾盆而落。

帝都南四百里,陵光关。

镜雪里立在走廊下,饶有兴致地凭阑看雨,纵使寒风萧瑟也不愿回去,银颂陪着她站了一会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镜雪里将方才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扯了下来,盖在银颂肩上,“女孩子要先学会对自己好一点儿。”

银颂知道她师父的脾气,当下便裹紧了袍子。她吸了吸鼻子,一双眼睛看着镜雪里,犹豫了一会问道:“师父,您刚才说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是什么意思啊?”

“这古语的意思你听不懂吗?”镜雪里斜了她一眼:“你憋了那么久,难道只是想问这个?”

银颂吐了吐舌头:“我就是不明白,您当时为什么不让赫兰拓杀顾彦时?您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敬王本就不会让大胤储君真的落到赫兰拓手里,纯粹就是奔着顾彦时去的。”镜雪里斜了她一眼,接过她的话慢条斯理地讲完,又忽而说道:“银颂,我们和敬王是盟友吗?”

银颂刚想说是,但对上她平淡的目光,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答。

镜雪里看着眼前的徒弟静默片刻,忽然冷不丁地问道:“你是不是挺喜欢你钟师姐的?”

“呃?”银颂兀自低着头,乍闻这话倏然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点点头,又试探着道:“我是觉得师姐长得漂亮,而且她毕竟是巫星海出来的,我总要向着她的。”

“向着她?”镜雪里的声音陡然拔高,她转过身来正对着银颂,神情渐渐冷肃,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才威严道:“银颂,你是南隰人。你钟师姐姓钟,她是大胤人,是太后娘家的人,是敬王的人。钟仪筠在巫星海是你的师姐,但是出了巫星海,她便不再是了。”

银颂脊背瞬间绷直,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镜雪里的目光犹如实质,居高临下盯着眼前的徒弟,直到她额角渗出冷汗,方才缓和了神色,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调子:“银颂,你是巫星海最优秀的弟子之一,你首先是南隰未来的祭司,然后才能是别的什么。如果要向着谁,那你只能向着南隰。”

廊间沉默一瞬。

镜雪里问:“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银颂低着头:“靖南丝路道。”

“敬王他给得了吗?”

银颂眼瞳霎时一缩,镜雪里话里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她飞快地抬眸瞥了一眼,此刻的南隰大巫神色冷漠至极,就如同神庙里那一尊尊冰冷的大理石雕像,面无表情,居高临下俯瞰着她。

“没有永恒的承诺,只有永恒的利益。”镜雪里神色漠然:“如果他给不了我想要的,那他就不是我们的盟友。”

银颂紧紧抿着唇,不说话也不反驳。

镜雪里看了她一会儿,知道她并不认同,挑唇冷笑道:“我说他现在给不了,那是因为他不是皇帝。但他就算是上位了,也同样给不了,他和赫兰拓有交情在,有路途便宜的虞疆在,靖南丝路道怎么能轮得到我们南隰?”

“他给不了我想要的,所以——”镜雪里一字一顿,话音清晰而又缓慢:“我并不很想他赢。”

天穹黑云后忽然有惊雷乍然滚过,雨势陡然骤了起来,几乎连成水幕倾泻而下,溅起满地的寒凉气。

银颂的肩膀不自觉地一颤,顿觉通体生寒,她不敢置信地望向镜雪里,从没有想过竟会从师父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毕竟——

镜雪里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声音很冷但又不容违逆:“你不要觉得你师父无情,砚溪钟氏是和巫星海有旧,钟仪筠曾经在巫星海学艺,但这都不代表南隰就要掺和他们的事。我是南隰的国师,自当为南隰考虑,我只想要靖南丝路道,其他的都和我们无关。”

“银颂。”镜雪里漠声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让赫兰拓也去杀顾彦时吗?我不想敬王赢,顾彦时当然不死最好。如果只有敬王的人动手,顾彦时还有一线生机,但若是赫兰拓一起,他就必死无疑,我当然要搅和。”

水幕沿着廊檐接连而下,将空气中本就稀薄的暖意一洗而空,廊外有风疾疾吹过来,是透心彻骨的凉意。

银颂心底寒凉一片,她沉默良久,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师父,靖南丝路道真有那么难得吗?可敬王说……”

“他说日后给我们半个越州?”镜雪里随口接住她的话,略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你刚才问我‘雷霆雨露’的意思,我以为你听得懂,看来你确实不懂。等你悟出来这四个字的含义,就知道,我并不只是不想敬王赢,更多的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看好他。”

“雷霆雨露,大胤如今的皇帝是个明主,也是个英主,心智谋略非常人能及,不是个好惹的人。我并不看好敬王跟他斗,你说的半个越州,只能是说说了。”

银颂兀自低着头,并不应声。

镜雪里注视了她一会儿,知道她并未全部听进去,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冷声道:“银颂,师父一心想要靖南丝路道,并不是说它多么难能可贵,而是因为它是我们真正可以得到的利益。”

“我知道你心里对敬王说的半个越州真有想法,可是你要记得,有多大的本事就吃多少的饭,不然会被撑死。南隰对大胤的领土没有兴趣,敬王想要的也从来都只是让我们牵制越州驻军,而不是越界的侵略。我们若是真的觊觎大胤的地盘,别说现在的皇帝忍不了,就算敬王真能赢,他也一样忍不了,等他真正坐稳江山,他的脸只怕会翻得谁都快。”

银颂低头咬了咬唇,手指绞在一起,神情微怯。

镜雪里扫了她一眼,语气软和了下来:“南隰疆土虽然只有大胤三州之地的大小,但是却也安稳平定。银颂,你是巫星海的弟子,还得为自己家里着想。南隰的信仰在大胤的地界可行不通,就算南隰真能把半个越州吞下去,可石头太硬了不好消化,信仰行不通,我们巫星海在南隰的地位会受到影响。”

提及巫星海,银颂身体一颤,登时朝镜雪里行了一礼,恭声道:“师父,我明白了。”

镜雪里满意颔首,继续看向廊外的雨,静默片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淡淡道:“其实我并不很喜欢你钟师姐的作态,她的魅术可不是我教的。”

“呃?”银颂没有想到镜雪里会忽然又说到这个。

“好好的天之骄女,学什么攀附男人的魅术,有本事跟男人平起平坐才是正理。”镜雪里语气隐隐含着鄙夷,她扫了银颂一眼:“所以你不需要羡慕她,有那功夫还不如去学学你大师姐,不管男人女人,不服就打到他们服。”

……大师姐?

银颂嘴角一抽,看着堂而皇之地说“打到服”的镜雪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第37章 抱抱

天阴沉愈发得厉害,层层叠叠的厚重乌云当头压下来,乍一眼望过去几乎分不清暮夜白昼。

顾彦时并不知道那群死士是如何出现在帝都城外五十里这等要紧之地的,二十四人,俱是一等一的高手,已经被他杀了一半,剩下的十二人依旧对他穷追不舍。

顾彦时从一开始就意识到,那群死士里,至少这批人是专门冲着他来的。

他骑在马上,尽力引着这群人朝靠近帝都的方向奔去,手中的断虹霁雪剑气回荡,被舞出数道剑光,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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