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寒(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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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潋双手攥着阿玛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满是泪水的脸颊上,载潋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的阿玛,哽咽着断断续续道,“阿玛,女儿不想…不想离开阿玛!……”

奕譞此时也掉下两滴泪来,他轻轻拍了拍载潋的背,轻声道,“阿玛不会离开你们,阿玛会一直守护着你们的…”载潋扑在床头边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奕譞过了良久,又指着仍平铺着的宣纸问自己的孩子们,道,“你们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四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奕譞此时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他挥了挥手,便有管家和小厮们上前来请载洵、载涛和载潋出去,“少爷格格们回去歇着吧,王爷这边儿还有几句话吩咐,就该休息了。”

载洵领着载涛和载潋颔首退了出去,知道阿玛还有几句话要吩咐给载沣,便也不再扰他们。

载洵和载涛出了暖阁后将脸上的泪都擦去了,转过头来找载潋,载洵领着载潋往回走,道,“潋儿,你回去就好好歇着吧,阿玛肯定不会愿意看见你伤心的。”

载涛也来安抚载潋道,“潋儿,你信我,什么都会过去的…”载潋怕自己的兄长担心,便连连点头应道,“是…”可当她抬眼望向檐外的淅淅沥沥的雨时,却感觉永无断绝。

奕譞命人送走了载洵、载涛和载潋后,暖阁里转眼只剩下了载沣一个人,他略坐直了些身子,示意载沣再上前些来,而后才对他道,“以后王府里的一切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要孝顺你大额娘、额娘还有几位姨娘们…”

载沣用力地点头,道,“阿玛放心,儿子一定会的。”

奕譞目光直直地注视着身前一盏茶案上摇曳的烛灯,他沉默了许久才又道,“还有弟弟妹妹们…”载沣一个劲儿点头,为了让奕譞能放心,“是,儿子一定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

奕譞忽攥紧了载沣的手,一字一句叮嘱道,“阿玛不担心载洵和载涛,你们都是男孩儿,将来成家立业自有自己的福祉,只是潋儿不一样…她是女孩儿家,将来的福气都要靠她所嫁之人了,她性子又倔强些…阿玛嘱托你,一定要为她终身福气着想,为她择个好人家!”

载沣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阿玛说得对,载潋性子向来倔强,从此后没有了阿玛,载沣着实不知道如何制约自己从小跳脱的妹妹。

载沣低着头向阿玛讨教,道,“儿子向阿玛讨教教导妹妹的方法!还有…潋儿的婚事,阿玛是否有中意的人家?儿子不敢擅作主张。”

奕譞此时才将自己“和硕醇亲王”的黔章交给载沣,直到看见他双眼含着泪地将黔章接到自己尚为稚嫩的手中后,才缓缓对他道,“以后看见它,就相当于看见我,我把它交给你,你永远都有管教约束弟弟妹妹们的权力。”

“至于潋儿的婚事…你日后要听你大额娘的建议,务必为她择个踏实稳重的人,收收她的性子,先前你大额娘同我倒是提到过载泽……”奕譞说至此处,忽猛地咳嗽起来,载沣忙跪起身来替他抚背,待奕譞平静下来,他却只道,“记住…不能再让她想不该想的人了……”

载沣点头应“是”,奕譞才最终道,“最重要的是你要懂得…我醇邸上下,身份敏感,唯有收敛锋芒,不过分接近皇上,才是保全自己与保护皇上之最上策啊!……”

载沣双眼里仍含着泪,他沉痛地向后退了两步,捧着阿玛才刚刚交到自己手上的“和硕醇亲王”黔章,重重地为自己阿玛磕了一头,他定定道,“儿子,都记住了。”

他自生至今日,曾无数次为自己阿玛叩头请安,到底到底有多少次,任凭是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却唯有这一次,他记得无比清晰,也无比沉重。

这会儿的载潋才和自己的两个哥哥分开,独自回了自己房里,她此时真真切切能感受到皇上离开前的心痛与不愿,试问谁又会愿意在自己至亲病重时离开亲人的左右呢。

载潋回了房里,只瞧见静心同瑛隐两个人在房里为她铺被褥,两人见载潋倦倦地回来了,忙上前来迎她,替她解下了身上一件纹绣着玉兰样子的斗篷,问她道,“格格今儿才从宫里赶回来,这会儿累了吧?”

载潋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愣愣地在窗边的卧榻上落了座,又呆愣愣地望着自己床帷上挂着的一串荷包发呆,半晌后只略点了点头。

静心见载潋点头答是累了,忙挥手示意外边的一众丫鬟们端着热水和毛巾进来,两个小丫鬟低着头端着手里的水盆和绢子在载潋面前站了许久,都不见载潋伸手来拿,便不知所措地瞧了瞧站在载潋身边的静心。

静心轻笑了笑,以为载潋是犯懒不想自己动了,便接过绢子来浸了热水,拧干了替载潋擦脸,笑道,“格格这是累得不想动了。”

谁想载潋都没等静心给自己擦完脸,便倦极了地推开了静心的手道,“姑姑别麻烦了,都去吧。”

而此时的载湉亦没有真的回宫去,他出了醇王府后便一直担心醇亲王,又不敢让人看见了自己,将话再传给醇亲王惹他着急,便一个人站在醇王府远处一道小门的檐下躲雨。

王商一直劝皇上回宫去,载湉却完全不肯,王商和身后一些小太监侍卫们也没办法,只得一直不离左右地守着。

而此时身在宫中的珍嫔也仍没有入睡,她仍旧在景仁宫里等着,因为皇上答应了她,等载潋的病好点儿了就去看她。

戴恩如几次三番起来巡夜,都瞧见珍嫔寝宫里还亮着灯,最后见天都要亮了,珍嫔还在宫里等着,才进去劝道,“主子睡吧,这都快寅时了。”

珍嫔听见戴恩如的声音,立时来了精神,忙多点了一只烛灯,问道,“我问你,今儿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见万岁爷的信儿?”戴恩如低下头去叹了口气,叹道,“主子啊,今儿晌午万岁爷就出宫了呀,太后和大公主俩人儿都拦不住呢!”

珍嫔听后紧蹙了蹙眉,她想若是连太后都拦不了的事,那一定是大事,可自己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呢,于是又忙问,“万岁爷晌午就出宫了,那这会儿怎么还没回来?万岁爷到底去哪儿了?”

戴恩如一想起自己听来的前因后果,心里又都是气,道,

“回主子话,万岁爷出宫去醇王府看望醇亲王了,还带了太医一块儿去…这倒不算什么,只是万岁爷出宫,是因为听说载潋格格在府里和太后派去的太医们大闹了一场!主子您说,她这不是在万岁爷和太后中间找事儿吗?!”

珍嫔今日送皇上离开景仁宫时就已经对载潋感到隐隐的不满了,因为皇上要先顾载潋而后顾自己,现在皇上又因为载潋的缘故出宫,深夜不归,更让她心生不快,她缄默了片刻,颇不悦道,“这个载潋,命怎么这么好呢,怎么那么会引万岁爷过去呢!”

载潋颇不踏实地躺在床上睡了片刻,便满头是汗地惊醒了,她感觉心里不安生得很,辗转反侧都难以再次入睡。她知道入了夜后,阿玛的暖阁里便不让他们随意进去了,所以也无处去听阿玛的消息。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连雨水落地的声音也仿佛远了一样,她许久都难以入睡,便翻身起来去推开了窗,想要透透窗外的气。

载潋瞧见院里树叶上仍残存着整夜下的雨水,又忽然听见院后的王府小门外稀稀疏疏似乎有动静,她仔细听了许久,才确定院外的确有声音,并不是自己的幻听。

载潋只感觉心里不踏实得很,极想要亲自去院外头瞧瞧究竟是什么人,便随手去披了件斗篷在身上,戴了斗篷上的帽子,防止屋外树叶上的积水会都落了在自己的领子里。

载潋蹑手蹑脚地穿过了殿外静心和瑛隐的房门,提了一只燃得正旺的大红灯笼,一个人顺着院子后面的甬道向王府的小门走。

载潋才走到小门里头,便感觉外边说话人的声音像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王商,载潋轻手轻脚地将小门从里开了一道缝隙,用灯笼打着去照,才看见竟是皇上一直站在王府门外边。

“皇上?!”载潋惊诧地将门推开了,闪着身子从窄小的门缝里挤过去,见到皇上一直未回宫去,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半晌也忘了行礼,良久后只忙将身上的斗篷脱了,踮起脚尖去披在了皇上的身后,道,“皇上就在这儿躲雨,当心着了凉!快跟奴才进去吧!”

载湉一时也忘记了回话,只低头怔怔望着将仅有的一件斗篷脱下来给自己的载潋,载潋身上立时只剩下一件贴身休息时穿的衣裳。

载湉伸手去抓住了载潋的手,想将斗篷摘下来给她披上,却反被载潋焦急地将他的手一把牢牢握住,最终载湉只能任由载潋拉着自己的手,顺着王府的小门一路向载潋院里走了。

载潋小跑着先载湉一步进了自己的暖阁,忙将屋里凌乱的被褥铺展整齐了,又多点了几盏烛灯,才敢请载湉进来。

载潋将载湉身后披着的斗篷摘下,又替他掸了掸身上沾着的水珠,不好意思地笑道,“是奴才大意了,让皇上在外边淋了那么久的雨都没发觉,是奴才该死!”

载湉才听至此处,他望着载潋殷着红晕的小脸,忙伸出手去用手指轻轻抵在她的嘴唇上,厉声喝她道,“你胡说什么呢!朕才不许你死!朕要你好好活着……”

载潋听到这一句话,仿佛立时又被勾起了悲痛的心事,她的手仍在载湉领口处,因方才替他解下了身外挡雨的衣物,此时她的手就悬在半空,她低着头淡淡道,“奴才一定好好活着,就算是为了阿玛,也一定好好活下去……”

载潋想到自己原先的任性和不听话,惹阿玛生了许多的气,才让皇上今日一起承担这些痛苦与悲伤,不禁感觉悲痛的心事再也无法安放。

载潋一个人假装坚强地躲在自己房里,强迫自己入睡,现在却再也无法躲藏。窗外如何寒雨淅沥,而暖阁内此时却是她仅有的一点温存。载湉身上暖意盈盈的温度令她再也无法抗拒,她将头深深埋进了载湉的胸口,那里能够抵抗她所有的悲伤。

而载湉也再也忍不住在这个寒冷的雨夜里拥眼前的女孩儿入怀,她所承受的一切,一桩一件他都记在心里。

载湉拥着怀中的人儿,寂静昏暗的暖阁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做着彼此的慰藉。载潋身上此时只穿着一件贴身的衣裳,载湉更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她身体的轮廓。

“湉哥儿,你会怨我吗?”载潋极不自信地开口问道,生平皇上会怪罪自己的任性,惹得阿玛的病重。

而载湉却是更加用力地拥紧了载潋,他不知是因为阿玛嘱托他时的目光,还是因为自己心里再也难以安放的心事,他字字珍重道,“潋儿,来日朕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载潋仰起头去看着眼前的人,她所有的幻想与心事都与这个人有关,她含着泪用力点头,忽感觉眼前的人微微弯了腰下来,在自己的嘴唇上落下了清清淡淡的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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