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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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锅里的水冒出来了,载湉才慌慌张张地将火熄灭了,再将元宵盛进碗里递给载潋,道,“快吃吧。”载潋笑盈盈地接过碗来,福了福身道,“谢皇上!”

载潋捧着手里的碗,感觉暖意从手心一直蔓延到了心尖,她忽笑问道,“皇上怎么现在才煮,也不宣个下人来?”

载湉颇有些无奈地望了望载潋,“朕怕等你回来都凉了。”而后再不说一句话,只是认真品尝着自己亲手煮出来的元宵。

在载湉心里,他有许多事想要亲自做给自己的妹妹,弥补自己从未尽过的兄长责任,更弥补自己心里从小失去家人的遗憾。

当他亲手给妹妹买冰糖葫芦,亲手给妹妹堆雪人,亲手给妹妹煮元宵时,他才能感觉到,原来自己也是有亲人于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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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醇亲王府内醇亲王与醇亲王福晋正换朝服,载沣载洵和载涛也在更衣梳洗,准备入宫。因当日是正月十五,晚上皇太后设宴于浮碧亭并邀各府亲贵一同赏月。

载沣坐在椅子上等嬷嬷给自己编好辫子,转头间忽见载洵和载涛溜进自己的暖阁来了,便问,“你们准备好了?”

载涛以手指抵在嘴边小声“嘘——”了声,而后转身关上门来,才对载沣说,“哥哥,今儿进宫,咱们把潋儿劝回来吧?”

载洵也跟着点头,一个劲说“是啊是啊”,而后又道,“哥哥,载涛说得没错儿!潋儿在宫里多待一天,阿玛额娘多不放心一天!整个春节也没过好!”

载沣猛地将头一转去看载洵和载涛,却将嬷嬷手里攥着的头发也拽走了,疼得他不禁“哎呦”了一声,嬷嬷忙将载沣的身子掰正过来,道,“少爷别乱动啊!这头发还没梳好呢!”

如此一来,载沣只能努力地扭着脖子同载洵和载涛说话,话没说一会儿脖子就酸了。好在嬷嬷手下利索,终于为载沣将发辫梳好了,载沣才能揉揉脖子,放松地对载洵和载涛道,“太后留潋儿,阿玛额娘都没办法的事儿,咱们怎么劝啊?”

载涛见嬷嬷还没退出暖阁去,不方便将话明说,就咳嗽着清了清嗓子,挤眉弄眼地示意载沣。载沣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转头对嬷嬷道,“劳烦妈妈了,妈妈去吧。”

待嬷嬷走后,载涛才道,“哥哥不会不记得我上次说了什么吧?”

载沣愣在原地回忆着,他自然都记得。他记得载涛说,载潋对皇上的感情恐怕并非只如兄妹,他们只怕载潋与皇上多在一起待上一日,就更加无法自拔一日,来日又该以何种身份自处……

“记得。”载沣只淡淡说了两个字,载涛便跑上前去贴近了载沣,道,“所以啊,哥哥!我们必须将潋儿劝回来啊!若能让她自己愿意回来,自己主动去和太后说,太后还能说些什么?总不能强行留着她吧!”

载沣榆木脑袋想不出办法来,这种时候全靠依仗载涛,便问道,“那咱们见到她了,怎么劝她啊?”

载涛呵呵地一笑,对载沣和载洵道,“若是见到潋儿了,就和她说府里新来了好多有趣的新玩意儿,叫她赶快回来看看,不然就看不见了。”

“这有用吗?”载洵蹙了蹙眉,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载涛,他自认为自己的妹妹还不至于能被随随便便一个玩意儿给吸引回来。载涛拍了拍胸脯,保证道,“载潋爱玩!这么说肯定管用!”

“那我去说……”载沣相信载涛,便答应下来,“见到载潋我就去和她说,只是……若是潋儿回来了,问咱们要那好玩的玩意儿怎么办啊?”载涛听载沣如此问,不禁蹙了蹙眉,而后笑道,“等她回来,我给她做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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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风渐渐凉了,月亮挂于一片无云的夜空之中,将如水的月光投入浮碧亭下铺满积雪的御河之中。

皇太后所设宴饮开始前,载潋跟着载皇上在御花园中看梅花,她见梅花上积雪尚未消融,枚红色上一点洁白,将冬日里光秃秃的御花园装点如春,载潋一时沉醉于眼前美景,都不知载沣等人已经进宫。

载湉见载潋望着眼前的梅花发呆,便发问道,“潋儿也喜欢梅花吗?”载潋将脸凑到花瓣前,鼓起嘴来将花瓣上的积雪吹散,仿佛天地间又下起雪来一般,她欣喜地笑着,答道,“奴才觉得梅花就如冬日傲骨,最是卓尔不群!却不敢说喜欢,只怕亵渎了梅花。”

皇帝轻轻笑了一声,他亦望着眼前的白雪与梅花,忽然道,“其实朕觉得,潋儿就像梅花,和其他春日里开的花都不一样。”

载潋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忙着将梅花瓣上的积雪吹散,她侧头对载湉笑道,“春日里开的花?都是什么样的?”

载湉垂下眸去没有答话,他自己心里清楚那些木讷刻板、耳濡目染阿谀奉承的王府格格们都是什么样子就足够了,他不想载潋知道,更不想她日后会学成她们的样子。

载潋正兴致勃勃地玩着,忽听见一片梅花背后传来踩踏积雪的声音,载潋从梅花枝桠的缝隙中望过去,竟看见载沣同载洵载涛一起来了,她欣喜地一时笑出声来,口中大喊了一句,“哥哥!”便飞一样地冲了过去,满满扑在载沣的怀里。

“沣哥儿!你们怎么来了?”载沣险些被载潋撞了一个跟头,站稳后才结结巴巴笑道,“今儿…今儿是正月十五啊,太后宣进宫用膳赏月。”

载沣见了载潋也高兴,却不会表达一句,只剩下呵呵的傻笑。载涛见载沣半天不说话,便用手肘捅了捅载沣,悄悄示意他该劝载潋回去了。载沣才恍然大悟,道,“哦对啦,潋儿!我有事和你说!”

载潋笑盈盈地拉着载沣的手,带着三哥哥向园子里面走着,笑道,“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吧!皇上在那边呢!兄长们总该先见过皇上!”

载沣一听皇上也在,心里立时没了把握,他不知道自己的吸引力能不能比得过“载潋的”皇上。

载潋领着他们三人传过一层层梅花枝头,才见皇上远远立在远处,载沣与载洵载涛见了皇上,立时上前去跪倒问安,“奴才参见皇上,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载湉闻声立时回过头去,他见是载潋领着自己三个哥哥过来了,一时心底温热无语,也没叫下人去扶他们,而是自己上前了一步,弯下腰去将载沣载洵和载涛扶了起来。

载湉望着自己三个已渐长大的弟弟,目光忽变得温热起来,就如那天夜里如水倾泻的月光一样。载湉的目光依次掠过他们三人的脸庞,最后只轻声道了一句,“快起来吧。”

载潋望着月光下亭身而立的皇上,又望着自己三个近半月未见的哥哥,忽感叹这竟是生平第一次,他们兄妹几人团聚在这月光下,更是生平第一次在正月十五夜团圆。

“皇上!奴才的哥哥们都来了!”载潋开心时的一句话,却教载湉无比感怀,“是啊……”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所有的哥哥……都在这儿了。”

“皇上,奴才有句话能不能对潋儿说?”载沣忽拱手颔首问载湉道,直到载湉微微点头示作同意,他才稍稍侧头对站在一旁的载潋道,“潋儿,前天府里来了个特有意思的西洋玩意儿,你不想赶紧回府看看吗?”

“是什么啊?”载潋听了以后根本不说要不要回府去,只问载沣究竟是什么,载沣被载潋如此一问立时慌了神,之前根本没商量要怎么回答,现在当着皇上的面更不好圆谎了。

“呃…是…是…”载沣结结巴巴地努力想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来。

“是照相机!”载涛忽上前来一步,对载潋道,瞬时帮载沣解了围。载潋点了点头,道,“想看!可是…太后还没让我回家呢。”

“这没关系啊,”载涛对载潋淡笑道,“妹妹若想提前几日回家,亲自去和太后说,太后不会不应允的。”

“可是……”载潋忽然侧头望了望自己身边的载湉,她想说就算太后应允,她也不愿意出宫去。因为本就只剩下最后几日能与载湉相处的时光,她如何能说离开就离开呢?

载潋语塞,一时没有人说些什么,御花园中极为寂静,氛围也坠入了寂静的极点。风吹过树枝的缝隙,吹走几片尚未融化的积雪,光秃秃的树梢枝头传来“沙沙”的声响,仿佛又下起雪来。

从树梢上落下来的积雪落进载潋的衣领里,载潋被冷得一个激灵,方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自己身边的载湉道,“载沣,初一那日福晋还说太后抢了自己的女儿,可今日看来,倒像是朕抢了你的妹妹了。”

“奴才不敢!奴才绝无此意!还请皇上恕罪……”载沣惊恐万状地猛然跪倒,载洵与载涛也跟着他立时跪下。载湉轻摇了摇头,上前去复又将他们扶起,轻声道,“朕明白你们的心事,担心她一个人在宫里住着,也没有人照应,会惹出什么事儿来。可载潋是你们的妹妹,也是朕的妹妹啊……”

载沣见自己的心事早就被皇上看穿了,不禁羞愧不已,而皇帝却没有责备他们半句,只对载潋道,“潋儿,朕想听你说,你愿意今天回去还是留下?”

载潋至多只能住到二十七日,到那时想要再住在宫中亦是不可能,载潋一秒前还在因为载沣“骗”自己回府的事不高兴,而后一秒她听到载湉仔细询问的声音,便已将烦心事全忘皆空了。

载潋回过头去,见月光之下载湉的双眸更显深邃,月光以阴影将他五官衬托得更加立体,忽对载湉爽朗笑道,“皇上,奴才想留下!”

载沣站在不远处低着头,他心中颇有些酸涩地叹了口气,他仿佛忽然明白了“女大不中留”的道理。

载沣也心疼自己,因为对于载潋而言,他这个哥哥当得再尽心尽力,一旦摆在皇上面前,与皇上相比,他就像是梅花瓣上的积雪,任由载潋一吹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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