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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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亥年的春节在数九寒冬的气候中慢慢走近,醇亲王府外的太平湖畔挂起了大红灯笼,在阵阵席卷的寒风中飘荡飞舞。太平湖畔垂柳的枯枝随风飘扬,湖内的水尚未融化,凝结在纯白色的雕栏之内,更是一派极寒的景象。

醇亲王府内则是一派喜庆洋洋的氛围,可在喜庆的大背景之下,又氤氲着一阵阵紧张不安的情绪。

因为今年春节是皇帝成年后的第一个春节,朝廷将在年初一夜为皇帝召开宗亲宴,所有宗室内亲眷都将受邀出席,醇亲王一支自然也包含其中。

老醇亲王奕譞自从儿子当上皇帝已是十年收敛锋芒,极少过问国事,皇太后为避免奕譞与儿子相见的尴尬,也顺水推舟地去了奕譞一切官职,让他休养在家。

此次宗亲宴不得不让他心惊,因为他不知道,即将面对自己的,面对皇帝的,面对整个醇亲王府的,将会是什么。

而醇亲王府的孩子们自然不会懂得这其中的复杂,都沉浸在即将迎来春节的喜庆之中。

清晨里载潋穿了衣裳,便跑到载沣的书房闹他,本以为载沣还未晨起的载潋见载沣已蹬在云梯上找书,不禁兴致大减,载潋原想闹腾载沣起来,如今一看,只得讪讪地走进暖阁去。

载沣根本没有留意载潋的到来,一言不发地继续埋头找书,载潋坐到载沣的书案上,仰头见载沣在冬天里出了一头的汗,不禁笑道,“难怪别人都叫沣哥儿‘书癖’!哥哥找起书来还真是卖力!”

载沣猛然听见有人在屋子里说话,脚下不禁一软,幸得手上抓住了书架,才没有从高处摔下来。

“潋儿!”载沣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缓缓从书架上爬下来,扭头对载潋道,“大早上的不去给阿玛额娘请安,你往我这儿跑做什么呀?吓得我…差点儿摔下来!”

载潋捂着嘴咯咯只笑,“哥哥该不会是有什么秘密叫我发现了吧?”

载沣一着起急来说话就容易结巴,他瞪了载潋一眼,支支吾吾道,“我我我!我…我有什么秘密!…我不过是找一本以前看过的书!你!…你这鬼机灵的丫头!”

载潋从载沣的书案上跳下来,拉着载沣的袖口摇晃道,“沣哥儿在找什么书啊?潋儿帮你一起找!”

载沣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书架,只落寞道,“都记不住书名了,只记得其中有段情节我印象很深,是关于几个多年未见的兄弟久别重逢的场景!那本书我一直好好收着…只如今再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载潋听后心中也是一阵惋惜,她最知道载沣爱书,往日里他不爱与人交际也不爱和人说话,就喜欢坐在屋内读书,一读便是一整日。如今心爱的书不见了,自然心里不好过。

“哥哥别难过,有时候就是这样,一心想找的东西怎么找也找不着,等哪天不用它了,它自己就跑出来了!”载潋安慰着载沣,努力让载沣笑起来,载沣抬头望了望载潋晶莹的眸子,忽然笑出声来,他摸了摸载潋的脸蛋,笑道,“好,哥哥不找了。”

载沣领着载潋去给阿玛额娘请安时,正见载洵和载涛请过安退出来,载沣本是领着载潋恭恭敬敬欲走进暖阁,却忽被载洵拉了过来,载沣愣了一愣,忙问载洵道,“你这是做什么?”

载洵将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忙对载沣道,“我看阿玛心思忧虑,心情不大好,所以来提醒你们俩,别说了什么惹阿玛生气。”

载沣默默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转身领着载潋进暖阁去请安,载潋还好奇地望着她的洵哥儿,想问个明白,就已经被载沣拎到了阿玛额娘的面前。

载潋抬头望了一眼,就见阿玛铁青着脸,一个人坐在正前方的桌旁,也不同额娘说话。载潋向后退了半步,站到载沣身后的位置才向阿玛额娘跪下行礼道,“孩儿给阿玛额娘请安。”

“沣儿潋儿,你们快起来。”额娘向前探了探身子,忙示意身边的丫鬟扶载沣和载潋起来,载潋跟着载沣站起身来,载沣又和额娘叙了些体己话,无非是晚间休息凉不凉,每日进得可香之类的话,载潋便站在一旁听着。

载潋虽听着额娘和哥哥的话,脑子里想的却全是阿玛为什么这么不快这个问题。载沣和额娘话毕,方想领着载潋退出去,却听载潋愣愣地问了一句,“阿玛今日为何事不快?女儿可能为阿玛分忧?”

载沣心下一紧,他心里明白阿玛为何事忧心,也自然清楚阿玛不会对载潋一五一十说出,心中正不知如何是好,奕譞却对载潋道,“潋儿,就要过春节了,潋儿想不想跟着阿玛还有哥哥们入宫?”

潋儿凑到阿玛身边,仰起头笑道,“女儿自然想!女儿记得,之前载涛回府的时候,阿玛和女儿说,我还有个哥哥!是…当今的皇帝!女儿和哥哥们谁也没见过他!女儿当然想去见他一面!”

奕譞摸了摸了载潋的头,仿佛自言自语般道,“是,也该带你们去见见他了…躲,总不是办法。”

醇亲王奕譞对载潋说了这几句话就不再同她讲话,而是招呼来载沣道,“载沣,你去嘱咐嘱咐你妹妹,她年龄小,家中的事知道得也少。”

“是,儿子一定好好教妹妹。”载沣躬身回话毕,便领着载潋退出了暖阁,他二人才出了悦寿堂暖阁,就见载洵同载涛站在回廊上等他二人,载洵跑着上前来两步问道,“没惹什么祸吧?”

载沣摇了摇头,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潋儿方才偏问阿玛为何事烦恼,我可是为她揪了把心!就把阿玛责怪她!”

载洵见状,便对载沣笑道,“哥哥别怕,阿玛向来不舍得罚潋儿的,要是咱们兄弟多嘴问了这一句,那准是逃不了一顿板子了。”

载涛本是站在最后,听载洵如此戏谑地开玩笑,也不禁上前一步来,轻松气氛道,“你们都别说笑了,弟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阿玛打你们?”

载潋一时笑呵呵地左右望着三个哥哥,一句话也不说,载沣心事重重,又望着自己一群弟弟妹妹只知道开心,心里更是担忧,他顿了片刻便拉过载潋来,道,

“十日后春节,我等奉命入宫,你可要懂规矩,宫内不比家中,入宫以后,半分僭越不敢有!皇上虽是咱们兄长,你心里清楚就足够了,外人面前万不要以此事张扬!在皇上面前要称奴才,因为他和我们,不一样…”

载潋听得心里倦怠,这些道理载潋总听教引姑姑静心念叨,每日都是一套话,早就听得心里生厌了,如今又听哥哥说,不禁更生了抵触,载潋一面听着,一面点着头,心里却早已不耐烦起来。

载沣才刚话毕,载潋便抬起头来对载沣道,“沣哥儿!这就要过春节了,我们也出去玩玩吧?”

载沣眉头微蹙了蹙,低头问道,“你想去哪儿玩啊?”

载潋想了片刻,便道,“去街上走走也好啊!咱们也许久没出府转转了!要过春节了,也要买几身新衣裳才是!”

醇亲王府中早有管家和管事嬷嬷置办了过新年的衣裳回来,载潋如此说不过是随意找借口罢了。载洵和载涛心里也想出去玩,听了载潋的话便附和道,“是啊,咱们也别呆在府里闲着了,趁天气好出去转转多好!”

载沣拗不过三个弟弟妹妹,便跟着他们三人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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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紫禁城内,皇太后传皇帝到储秀宫叙话,皇帝方回到养心殿,便又匆匆去往了储秀宫。长街之上的寒风呼啸,刮得载湉脸颊生疼,他呼了呼气,试图暖一暖手。

到储秀宫时,李莲英竟早已在宫外等候,他满面的笑意,躬了身子迎皇帝进去道,“皇上快进去吧,老佛爷等了许久了。”

皇帝跟着李莲英,待他掀了正殿的帘子,才走进暖阁去,行完跪拜之礼,请安道,“儿臣给亲爸爸请安。”皇太后才赐皇帝座道,“皇上坐吧。”

载湉颔首谢了恩,回身落座在身后的凳子上,皇太后才掷地有声问道,“我已许诺你大婚后即行归政,眼下春节将近,转过年去大婚就近在眼前,你可有什么想法了?”

载湉心中只盼望皇太后早日撤帘归政,自己能早日施展抱负。对大婚流程,秀女人选等事他一概不知,也不愿过问。所谓“大婚后即行归政”,是他期盼大婚唯一的原因。

载湉思虑了片刻,只道,“一切亲爸爸做主。”

皇太后微摇了摇头,拍拍身旁的位子,对皇帝道,“来,皇上过来坐。”

载湉起身,缓缓走到皇太后身边,又缓缓落座,并不敢直视皇太后的目光。皇太后牵起皇帝一只手来,故作慈态道,“皇上觉得喜子怎么样?”

载湉闻言心底一惊,“皇太后为何会在大婚事宜上提到她?!”他低头只考虑了一瞬,便明白了皇太后心中的打算,一时心中已有万千不愿,万千不满,却一句也不能说出于口。

皇太后见皇帝不回话,便道,“皇上总该记得慈安太后吧,从前文宗皇帝在时,她是皇后,我是妃子。从前我不服她,我总觉得她才不惊人,貌不出众的,为何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却只能是个妃子。后来才懂,中宫皇后,所需的正是这样的人。”

皇帝听后自然懂得皇太后想要说明什么,只是他生来倔强,最不愿受人摆布,皇太后想要他立静芬为皇后,以此稳固皇太后叶赫那拉家族在朝廷中的地位根基,他全都懂得,可皇太后还偏要以慈安皇太后之事掩人耳目。

“皇上懂了吗?”皇太后又开口问道。

载湉顾自低着头,他全都懂得。皇太后只想让他懂得立静芬为皇后这浅层的道理,可他却懂得了这其中更深层的道理。他抬头望了望慈禧皇太后,目光中尽是不甘与倔强,他道,“儿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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