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将军 第97节(1 / 2)

加入书签

皇帝尚且如此,何况臣下。

莫说别的人,就连方清,也觉渐渐看不懂摄政王了。

从前高贺一党兴风作浪,诋毁他意图以战养功,图谋不轨,方清只觉荒唐。他坚决认定,摄政王不是那样的人。

然而现状,却坏到了如此的地步:朝廷如若摄政王的一言之堂,他本人似乎对此也完全无意遮掩。与此同时,少帝或是被他当日斩杀朝廷重臣的举动给吓住,他就此消沉,身上再无半点少年君王当有的锋芒和锐气。

一切他都看得明明白白。

他担忧不已,为此,先是私下找过贤王,想探听贤王对此的口风。然而贤王报之以沉默。随后他不得不在摄政王面前开口,婉转提醒他这样下去的恶果。

以摄政王之明,不可能听不懂他的劝诫。然而他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当时听罢,一笑置之。

至此,方清也不得不开始怀疑,摄政王是否真的另有所图。等到北方战事获胜之后,他取少帝之位代之,只是一个迟早的问题。

他就此也沉默了下去。朝堂里再没有半句杂声。提及战事,言必称胜。提及女帅,更是夸耀功劳,无一例外。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前段时日,随着晋国复立这个消息传来,除了必要的声讨之外,另外一种声音,也开始不胫而走。

那是流言蜚语。

也不知是从哪里起的头,竟有传言说当今的大魏女帅,亦即摄政王妃姜含元竟和那晋室余孽皇甫容牵扯不清,二人关系匪浅,说他还是无生之时,西行归来,消失了几年,那几年,人便落脚在了云落城,而姜含元明知他的身份,却隐瞒不报,不但如此,还收他做了面首。此事,云落人人皆知。

如今无生还俗,投靠北狄,复立故国,借他昔日的名望蛊惑北方晋人,和大魏为敌。且不说她是否会因私情而有通敌之嫌,光是这件事本身,追究起来,她便罪责不轻。

自然,朝堂里,在重压下,无人胆敢就此发半句的声,表面依旧平静如常。

然而民间,这个消息却在疯传。

世人或不乏善良和正义,却免不了愚昧,听风便是雨,永远都是人云亦云,一次又一次地被流言席卷入内,周而复始,乐此不疲。这回还是男女风月之事,本就为人所津津乐道,更不用说这传言当中牵涉到的几人又是如此身份。一时满城风雨,消息传到后来,添油加醋,不堪入耳。

兰太后自然也早就听到了这个传言,总算是长久以来绝望灰暗压顶下的一丝安慰。

她也知,高贺一死,兰荣便只能保身,儿子手里那一道遗旨形同无物。以束慎徽如今对朝堂的掌控,风评再如何恶劣,一时恐怕也是难以改变现状。

不过,无论如何,算是能出一口恶气。

不但如此,姜含元和那晋室余孽的风流韵事,如今世人皆知。不管束慎徽表面如何云淡风轻,这势必会对他和姜含元的关系造成影响。

只要这两个人不和,对儿子就是好事。她恨不得这风头越大越好。

李太妃当日跌仆醒来之后,半身不遂,太医诊断卒中急风,如今情况渐渐有所恢复,但还是行动不利,说话含糊。

她是明帝那道遗旨的唯一见证人,兰太后还盼望将来有天她能出来再次作证,亲自用心照顾。午后睡醒,正要去敦懿宫里探望一番,听到宫人的传报声入耳,道皇帝来了。

她心中一喜,待要迎出去,儿子已快步走了进来,屏退人,开口便问:“长宁将军和那晋室皇子的谣言,是否母后所为?”

兰太后对上儿子的眼,听出了他话中的质问之意,一愣,随即慌忙喊冤,连声否认,“那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宫中又到处是他耳目。母后怕惹他起疑,对你不利,如今连你那里都不敢多去一步,免得他以为你和你舅父私下交通。”撇清自己后,赶忙又替兰荣也解释了一番:“也绝不是你舅父!母后敢拿性命担保!他一心为为你,如今忍辱负重,只求暂时先得自保,何况他的身体,至今还没养好!”

她说完,见儿子看着自己不作声,心里涌出一阵伤感,忍不住唉声叹气:“戬儿,母后真不懂了……这事对咱们,难道不是好事吗?他连高贺都那样杀了,往后会如何对付你,可想而知!怎的母后看你却好像还要替那姜家女子说话?戬儿你莫忘了,她可是他那边的人……”

束戬没等兰太后说完,掉头去了。

他走在宫道之上,漫无目的,心神恍惚。

那日朝堂惊变过后,所有人大约都道自己是被他给吓住了。

或许确实如此。仿佛一记从天而落的重锤,瞬间将一切砸得粉碎。他整个人陷入了极大的茫然和沮丧之中。

他也想不出来,那人当日最后对他说,最后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待,到底所指为何。

那天之后,他便什么都不愿想,不愿做了。更不想见到任何人的面,包括那个人在内。他的情绪也仿佛停止波动。反正一切的意外,哪怕北方战事不利,那人自也能处置。就这样,他浑浑噩噩,犹如置身事外,直到最近,知道了这个传言。

这令他感到了久违的极大的愤怒。

他半点也不信如今外面正在传的关于她和那个晋国皇子的事。毫无疑问,是谣言。

他至今仍记得刚认识她不久时在贤王府的梅园里发生的那一幕。那时他偶然闻到了来自她身上的气息。那是一种怎样的气息?很难形容。不是脂粉暗香,而是犹如阳光下的郁郁青木所散发出的味道。他从没闻过那样简单却又叫人心旷神怡的气息,以致深深印入了记忆,至今没有忘记。

她这个人,便如同那种他难忘的气息,不容任何秽味亵渎。他没法容忍,她在北方杀敌,而这里,长安,无知之人却在到处散播谣言,毁掉她的名誉。

束戬不知自己是如何走进文林阁的。等他惊觉之时,他发现自己的双足已停在外了。

这是当日朝变过后,他第一次来此。

外面的一个小侍大约没有料到他会突然现身,慌忙下拜,待要奔入通报,被他阻了,随即继续迈步。

此间景物,他再熟悉不过。轩窗临风,庭木幽青。然而从前那些他熟脸的侍人都不见了。据说是去了江南。物是人非,大约便是如此了。

束戬走了进去,看见那个年轻的星官陆天元也在,正在和他低声说着什么。他一袭朝服,端坐于案后,仔细倾听。他的神色凝重而专注,身影高贵而沉静。

束戬忽然感到自己是如此的莽撞,仿佛不该出现。他继而悲哀地想,在这个人的面前,哪怕再过十年,自己恐怕也只配站在他投下的阴影里,抬起头仰望而已。

束戬忍住转身逃走的念头,停了步,看见他已留意到自己到来,转头望了一眼,示意陆天元暂停,随即起身。

陆天元上前行礼:“陛下,殿下,小臣先行告退。”

束戬恍若未闻,一动不动。他微微颔首。

“陛下请坐。”

陆天元退出后,他迎束戬入座。

束戬没动,直挺挺立着说道:“外面谣言已传这么多日,你为何一直不闻不问?将军她不是那样的人!”

是的,这谣言已传多日,连自己也早就知道了。起初一直忍着,想他会有所反应。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