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将军 第16节(1 / 2)
姜含元极其不适,忍着想将人一脚给踹下去的冲动,闭目,脑海神游。
她先是想起了出发前夜,云落城里来的老嬷嬷向她切切叮嘱的私话,她也没细听,全部只抓到了一句重点,忍一忍,过去了,往后便就知道夫妇人伦之乐。
接着,忽又想起十几岁时在军营附近一处马场里无意看到的配马场景,记得当时惊骇莫名。万万不曾想,发情公马与平常竟相差如此之巨,狰狞丑陋至极。不过后来,也就波澜不惊了。边线没有冲突和战事的时候,到了夜晚,那些还没被白天练兵耗尽精力的男人凑在一起,是什么样的荤话都讲得出。天道共生,万物相类。人和马,本质有何区别。
罢了,无趣。不想了。她又改而想着明后几日自己抓紧先要办的一件事。便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似有些长,又好似只是片刻,发觉他没有下一步,覆在她身上,起先还动了几下,慢慢地,到最后好似死过去一样,莫说什么人伦之乐了,预想中的那“忍一忍,过去了”,也始终没有到来,不禁狐疑,睁开眼,推了推他肩。
“你快些!”她催了一声。
他一动,活了回来,“我……我有些……实是对不住你……”
他的嗓音听着,好似军营里的人没吃饱饭就出操,发虚,说话声也越来越低,最后消失,或是实在难以启齿,顿了一顿,“不如……下回……”
那声音又充满了浓重的惭意,“实是今夜,我也不知为何……或是真的乏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为自己的无能作起了解释,“明后几日,朝廷为我大婚休沐,故前些时日事更多了,还需准备婚事,我已连着几夜未曾睡好。”
姜含元明白了。
这就好比军中临阵用枪,枪却举不起来了。
她坦坦荡荡主动至此地步,他还不济。
她信他,绝非故意。那么归根结底,果然是自己没能让他发生兴趣。
她脑海里便现出那日在护国寺里的所见所闻,那温家女郎的动人美貌,悟到了,更是如释重负,甚至有些可怜起他了。
人活于世,各有苦痛。贩夫走卒有贩夫走卒的不幸,王公皇族有王公皇族的不幸。
这人的牺牲,委实令她同情。娶了自己不算,还要这般勉力奉承。
眼前光线昏暗,却也足以看清人了。她见他低头望着自己,满面皆惭,神色颓丧,额前好似还布了一层雾汗。
“无妨,我正也乏了,歇下吧。”
她应,不忘安慰一句。
见她如此说,他却好似又悔了,迟疑了下,“你且稍等可好?我或再来——”
“殿下!”
姜含元再也忍耐不了,直接阻止。
“殿下当真不必如此勉强!我知殿下你对我无半分不敬之意。只要容我尽快回去,我便感激万分了。”
她的语气诚恳。确实,这是她的心里话。
男子从她身上默默下去了。
姜含元安了,整了整身上凌乱的衣裳,朝里翻了个身。
这夜再无别话。她也不知和她共枕之人睡得如何,于她,这一趟来时路上的最大心事去了,竟难得一觉整眠,是被身旁发出的动静给惊醒的。
她睡觉不认地方,哪里都能睡,但向来眠浅,倘能不入梦魇,那便是睡好了,霍然睁眼,看见枕畔那人正缓缓地离枕,坐起身,掀被似想悄悄下榻,忽见她醒,一顿,随即道:“辰时前到宗庙便可,还早,你可再睡些时候。我另有个事,先起了。”
他的脸色如何,因光线昏暗,姜含元也看不大清楚,但声音听着是干巴巴的,还带几分哑。只见他说完下了榻,背对着她,很快穿好衣裳,多一刻也未停留,掀开垂帐走了出去。
第19章
其时方过五更漏。
摄政王从前若是睡在王府里,这个点通常已是起了身的,今早新婚夫妇也是要早早去宗庙拜庙的,所以此刻,门外两侧的长廊上,李祥春张宝和一位侍奉束慎徽母的女官庄氏带着侍女等,人都已候着了。见摄政王出来开了门,众人入内服侍洗漱,外间却不见新婚王妃。
“她昨夜乏,还在睡,嬷嬷你可晚些来。”
束慎徽见庄氏目光望向内室,略略迟疑,道了一句,音未落,却听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见她竟已出来了。
这个早上,老实说,他还完全没有从昨夜的那个巨大意外里走出,下意识不愿和她面对面,更遑论目光对视了,见她望向自己,勉强略略点头,随即转了脸,默默自去洗漱。
庄太妃人不在京城,于皇宫中的事,也早不过问了,长安里的唯一挂心,便是摄政王。几个月前,获悉摄政王欲迎女将军为妃,特意把身边跟了多年的庄氏派回来,服侍将来的那位女将军王妃。
女将军非一般女子。昨夜初见后的印象更是如此,并且,感觉也不容易接近。所以庄氏有些挂心,也不知摄政王昨夜后来与她处得如何。方才听他如此说了一嘴,又暗观他眼圈泛着层淡淡青晕,似是昨夜没有睡足,便想歪了,以为他和女将军如鱼得水,年轻人不知节制所致,心里才一松,不料转个头,王妃也出来了。
庄氏这时再看二人,女将军神态自如,摄政王瞧着却有些不大对劲了,竟是神色木然,二人似连目光都没完整地对上过,怎么看,也不像是昨夜如鱼得水刚睡了一个被窝出来的,心里不禁又疑惑起来,只是面上丝毫也没表露,带着侍女侍奉女将军静静洗漱。
那边,束慎徽更衣毕,李祥春说,“兰将军人已来了,在庆云堂候着。”
束慎徽正是要去见兰荣的,待走,一顿,扭头向着姜含元说,“我去一下。你不用等我,先用早膳。”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她的嘴的,说罢就往外去。张宝端了只盏追了上去,“殿下,天冷腹空,先喝口水,暖暖身子——”他摆了摆手,头都没回,迈步匆匆跨出门槛,下台阶,身影消失在了黑蒙蒙的冬寒天色里。
姜含元早就饿了,自然不会等,自去用食,庄氏领着侍女侍奉。
姜含元不识人,见这中年妇人身材合中,面皮白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模样干练而亲切,对自己十分敬重的样子。看她年纪和旁人向着这妇人的态度,估摸是有地位的,见她亲手要给自己奉食,便说不敢。
妇人笑道,“我随殿下母妃之姓,王妃你唤我庄氏便可。能侍奉王妃,乃我荣幸,王妃尽管差遣。”
说完又道,“我早年学过几日厨膳,能做一两个小菜,这回过来,就是服侍王妃。也不知王妃口味如何,便自己胡乱做了几样,王妃且尝尝,不喜哪样,下回我便换掉。”
食案从左到右,摆得满满,足能喂饱十来人。除了常见的长安各色早食,还另有十来样,碗盏无不玲珑,食物无不精细,雕花刻牙,赏心悦目,应就是这妇人自己另外做的。其中摆在姜含元最近前的,是碟看着像肉片的东西,摆盘精致自不必说,灯火之下,那肉泛出一层莹泽的红光,叫人食指大动。姜含元夹了一片,入口却是甜的。
多年来她在军营一贯和士兵同伙,饮食的主要目的是为捱饿和御寒,食物多糙,便是肉,也为炖煮出来的大块之肉,口味咸重居多,似这甜肉,实是生平头回吃到。本以为会腻,咀嚼下去,味道清甜,外皮酥脆,那肉还软嫩至极,几乎入口即化,咽下,唇齿余甘,仿佛带着淡淡的桂花清香。
她颇是喜欢。
那碟本就玲珑,除了盘饰,肉在中央统共不过摆了七八片,便如鸟食,不过三两口的事,全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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