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酿 第8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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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梦玲唤了丫头进屋,换上出门的衣裳。鄞炘今日下午轮休,她想去见见他,一为心里无法压制的忧虑,二为她也想他。

衣裳换好,人还未出院子,前院来人拦住了她,请她速去正厅接旨。

庄梦玲一颗心突然开始狂乱地跳动,几乎要冲出胸膛。

来宣旨的是煊太妃身边的人,懿旨说她聪颖敏慧,深得太妃喜爱,特召入宫,陪太妃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久,懿旨上没说,宣旨的宫人也没说。

老嬷嬷生的格外庄重,为宫廷浸染多年,自带五分威严,声音听起来便不是十分柔和。“恭喜庄四小姐能得太妃青眼,马车已停在郡王府门口,还请四小姐动身,莫让太妃久等。”

大夫人的面色并不是受宠若惊,反而有些犹豫,“这样匆忙进宫,需要带的东西都来不及规整,还望多准一晚,也不会因为仪容不整唐突了太妃,嬷嬷通融则个?”

“大夫人说的原也在理,不过老身不过一传旨之人,太妃娘娘的旨意明示今晚务必带四小姐到她跟前。宫里必不会缺了四小姐所需的东西,至于贴身要用之物,后头收拾好了,送进宫便是。”说完,又怕对方不信似的添了一句,“兴晨郡主每次进宫都如此,总是突然召唤,并不见郡主有何异议。”言外之意就是,连郡主也是接了旨后忙不迭进宫,庄梦玲就别磨磨唧唧了。

躲是躲不过了,庄梦玲轻轻道,“既然嬷嬷如此说,恰好我穿的就是外出的衣裳,现在便动身吧。”

嬷嬷无甚笑意地夸赞了一句,“果然是的太妃娘娘心的,就是通情达理。”

庄梦玲抿嘴对她笑了笑,转身朝母亲行了屈膝礼,“母亲,孩儿去了。”

大夫人为这一跪弄得有些懵,她不知道女儿为何会突然如此,怔怔地看着她只带了大丫头浣溪,跟着嬷嬷出了门。被太妃喜欢上,降旨宣进宫伺候明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兴晨进宫侍疾,出来时可是得了无数赏赐的,若不是她刚晋正二品郡主不久,怕是又要提位次。可是大夫人偏偏生出一种悲伤来,她觉得自己的女儿这一去,也许就再回不来了。

想要开口把人叫住,想要对方回头来再让自己看上一眼,喉间却像堵了什么东西,发不出声音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人走远。等到回过神来追出去的时候,庄梦玲已经上了马车远去了。

宣旨的嬷嬷并没有和庄梦玲坐同一驾马车,她坐的这辆要奢华许多,车里熏的龙涎香,若没有记错,上回在琉璎水榭闻到煊太妃身上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除此之外,这辆马车似乎是全新的,车里陈设一切都没有被用过。可疑之处越来越多,庄梦玲一遍一遍地自我安慰,不会有事,不可能会有事。

浣溪见她实在紧张,动手就着车上有的水和杯子,把壶装了水放在火炉上烧热了,倒了一杯给她,“上回进宫,小姐还高高兴兴,这回同是进宫,小姐怎的这般坐立不安?”

庄梦玲捧着杯子饮了一小口,苍白的嘴唇染上水润的晶莹,“这次不一样的,浣溪。”

“奴婢伺候小姐这么多年,小姐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不信鬼神,处事不惊。连上回在玉器铺子里遇上歹徒,小姐也是一本冷静,奴婢还是头一回见您紧张成这样。”

“是啊,我不该这样。”庄梦玲无意识转着手中的杯子,“我也不想这样。”可是谁能来告诉她,为什么心里这种难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无论她怎么放松,如何想开心的事,都只增不减。

为了让她放松些,浣溪开始闲扯些有的没的,分散她的注意力。要是一直这么紧张,在太妃娘娘面前失仪,可就是大不敬了。“那回在玉器铺子里,是第一次遇上鄞公子呢。小姐还记得他那时的模样麽?奴婢们从栏杆上看着,他飞奔过来接住您的场景,真真和话本子里写的一般,没想到能够亲眼见着。”

“我不记得了,他的胳膊那么硬,痛得我连话都说不出来,哪里还有时间关心其他的。”说着倒是笑起来,“他接人的动作也不知缓和一下,半点不懂怜香惜玉,真是块木头。”

浣溪揶揄道,“后头送来了那么些东西,生生送到小姐心软,可见鄞公子并不呆的。”

“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是何时只在乎起他,原以为此生非单骏不可,现在发现,不再心心念念那个永远得不到的人,我也可以过得很开心,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庄梦玲看着杯子里的水,水面因为马车的前行不住晃动,没有半刻平静,一双落在水面上的柔和眸子因此被揉碎。

马车停下的时候不知磕到了什么东西,动静有些大,让庄梦玲猛然惊醒,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睡着了。之前还紧张到手心冒汗,和丫头说了会儿话就睡了过去,连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

车外有个声音响起,“请庄四小姐下马车。”

庄梦玲忙打开车门跳出去,满眼的惊喜,“鄞炘,怎么是你?”看到他的瞬间,只觉得已经悬在半空许久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下一刻又为对方满脸的疲惫和憔悴而心痛,“你怎么了,脸色差成这样,是生病了么?”

“我没事。”鄞炘的眼神有些躲避,“太妃在仪瀛宫,让我来接你过去。”

庄梦玲就进过宫一回,对这个宫那个宫的根本不熟,见是鄞炘来接,猜测道,“皇上也在?”

“嗯。”鄞炘有些含糊其辞,“快些换乘马车罢,别让太妃娘娘久等。”

“这两日都在忙旁的事,不知道你的情况,你在信里又不说,早知道你成了这个样子,就该把事情全部推掉,早些去看你的。”庄梦玲坐在马车里,不敢打开窗户,就贴在车壁上说话,她知道鄞炘在外面听得见。

“都是公务而已,忙过这一阵,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别担心。”

“太忙的时候就别写信了,多节约些时间休息要紧。”

“并不花多少时间,而且……我已经写成习惯了。”庄梦玲听到这句,银铃般的轻笑如同锋利的刀,将鄞炘一颗心一点点刺穿割裂,痛到不知道痛为何物。

“之前说过食言者回被我杀掉,你又食言了一回,我又舍不得杀了你,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只要你开心,怎样都成。”

“真的?”

“嗯。”

“唱个歌来听。”

“……你被郡主带坏了。”

“我还从没见过皇上,皇上长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很凶,一句话不投机就要杀人?”

“……不得无礼。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了。”

“鄞炘……”

“怎么了?”

“你以后会对我好吗?会一直好下去吗?”

车外的人良久未答,再次开口时却是别的话,“仪瀛宫到了,下车吧。”

庄梦玲没想到所谓的仪瀛宫居然巨大成这样,看着那被三人高的九条龙石雕环绕的巨大正殿,半张的嘴好半天都无法合拢。

“我不能跟着,你一个人进去吧。”看到庄梦玲的一丝头发被风吹得在脸上扫来扫去,很想抬手帮忙抚一抚,生生忍住了就要抬起的手,所有的力气只够说出两个字,“莫怕。”

庄梦玲笑的轻轻的,像一片羽毛在鄞炘心上来回地扫,“有你在,我不会怕。”说完,与平常道别无异,挥了挥手,转身一步步走上高台。

中午艳阳高照的天空此刻乌云密布,让天色迅速暗下来,阴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快要下雨了,一场伴随雷声,迎接春天的大雨。

庄梦玲站在黑黢黢的宫门前,有些忐忑地回头看了高台下的鄞炘一眼,对方遥遥地对她点头,她的心便又安定下来,壮着胆子跨进高高的宫殿门槛,向里走了几步,然后跪在冰冷光滑的地上,头磕在手背上,“臣女庄梦玲,参见皇上,参见太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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