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深不测,三(1 / 2)
海桐将信将疑, 慢腾腾将笔墨都捡到柜子里,才一回头,便瞧见一个挺拔精壮的身影大踏步走进来, 嗖嗖步履带风, 分明来者不善,蕉叶跟在后头喋喋不休。
海桐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想溜边儿避出去。
李玙脸色微红, 身上带了薄薄的酒气, 混杂着不知道哪里沾染的濡湿清爽的水汽与些微汗意, 薄薄的朱红衣料裹住线条分明的手臂肌肉,右肩上绣的仙鹤随着急促的步伐仿佛活了一样,昂然舒展的翅膀覆在胸前, 羽毛张狂凌厉。
杜若一阵气促胸闷, 眼底反倒闪出笑意,迎上前道。
“请殿下安。”
李玙被她挡了路, 抬眼时眉头紧皱, 向来笑眯眯的桃花眼收起风流轻佻, 反倒翻出许多不耐烦来。
杜若怔了怔,即便是那日在郯王府里被杨太夫人纠缠, 也未见他露出这般烦恼的样子。
蕉叶犹在絮叨。
“张孺人塞过来那几个人极不安分。”
李玙一甩袖子,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脸上似笑非笑的要发话。杜若忙使个眼色, 海桐上前扯了蕉叶的袖子往外推。
“娘子才说要把后头罩房重新收拾了给她们住, 姐姐快帮我参详参详。”
两人退出去,房里才安静了些。
“如今也闹到你这里来了。”
李玙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她, 微带酒意的眸子光华流转, 泠泠似孤月, 清冷孤僻地令人心折。
杜若不敢多看,敷衍地笑了笑。
李玙也不生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雕葡萄藤扁平银酒壶,没头没脑抱怨。
“没一个省心的。”
杜若笑着接话,“殿下打的好一招围魏救赵,两家都盯着妾,便不问殿下日日在外头奔波什么了。”
“本王排兵布阵,何须拿你一个小小女子当阵前大将使用!”
李玙愤懑地哼了一声,挥舞起宽阔的衣袖,在空中虎虎生风。
“二娘速速备一桌酒菜,今夜月色正好,岂能无酒。”
他话里带着怒气,扬手将银酒壶的塞子抛出去,正好打在窗框上,咣当一声,便将窗子撞开。那窗扇弹出去打在外墙上,又弹回来,吱吱嘎嘎响。他索性躺倒在窗下长榻上,用脚再踹开窗子,然后抱头向外望,一副很不屑于与杜若废话的神情。
杜若的性子喜静不喜动,向来不喜欢莽夫,尤其鄙视粗豪兵痞为些许小事舞刀弄枪自以为痛快的举动,她都嫌蠢的来。
可是李玙毛躁起来实在好看的很,额角分明,眉毛挑高,明亮的眼眸微微眯着,闪着危险的光芒。
这么嚣张跋扈的人,几时会服软呢?
会对着——什么人服软呢?
杜若顺着他的目光抬头往天上看去。
这日正是七月初十,月亮已有七分圆,亮堂堂如一面圆满的大银镜。周遭皆是王府、公主府,甚至兴庆宫,歌舞宴饮昼夜不灭,通宵达旦华光璀璨,可是人间的小小欢乐较之于天宇何等微茫?无论怎样的大节庆下,只要肯抬头,仍能看到满天星斗如珠如玉,一粒粒嵌在深蓝的天幕上。
她不动声色走到门边向外头站着的铃兰招手。
“去把库里存的好酒起出来,再备十样劝酒的好菜。”
铃兰低头思索,杜若已扳着手指头,“你拿了银子照样去说与厨子,若是一刻钟得了,还有重赏。”
她兴致勃勃的声调引得李玙瞧过来。
“你记着,姜醋生螺片,煨牡蛎,江瑶炸肚,莲花鸭舌,炙鹅脯,鹌鹑羹,三珍烩……”
杜若琢磨片刻,扬眉笑,“这时节螃蟹也该得了,再来个南炒鳝与洗手蟹。”
“果然好菜!”
李玙听得食指大动,将壶中酒一口喝干,翻身而起,坐到桌边,与杜若隔桌相望,高呼一声。
“来呀!先拿酒来!”
院里蕉叶与海桐面面相觑。
蕉叶低声道,“王爷今日怎么了?他向来不是贪杯之人啊。”
海桐也道,“我们娘子喝不来粮食酒的,如何侍奉王爷?”
杜若已接过空酒壶搁在桌上,豪气干云地把两只衣袖往胳膊上捋,问他,“今夜殿下是要一醉方休?”
“笑话!本王号称千杯不醉,区区家中新酿算得什么!”
李玙一双桃花眼斜斜挑起,唇畔带笑看住杜若。
“杜二娘,怕了?”
许是酒喝足了的缘故,他不似平日那般端着个装腔作势的风流姿态,整个人慵懒疲沓,神色倦怠,反似卸了伪装,蒙蒙昧昧一双眼,直撞进人心坎儿里。
杜若一颗心砰砰乱跳,也不接他话茬,只噙着浅浅笑意在桌边坐下,从攒盒里翻出一只黑漆小碟摆在李玙手边,自己捻起一枚蜜煎樱桃慢慢嚼了。
李玙歪头看住杜若。
酒意朦胧之下,烛火似一层轻纱,罩得她影影绰绰。她的外罩衣交领处伏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青色大凤蝶,绣得轻灵利落,越发衬的她眸光如星。
海桐已送了一坛酒过来。
李玙接过来举在唇边,微黑的肤色与酒坛相映成趣,都是沉郁的,他忍不住撩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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