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希望江启年视角下(1 / 2)
于深渊般的黑夜里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会湮灭无踪;想去触碰,却又害怕烫手。
为了不让那风中烛火般的希望弃我而去,我把希望关在盒子里。
事发后,我还没来得及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痛当中,示舟就几度因为严重的呕吐和昏厥被送进医院。我和久未谋面的舅舅处理完了一切后事,示舟则是连母亲的葬礼也没出席。很快,她就确诊了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舅舅替我们缴了医药费,顺便帮我补缴了学费。临走前,他一脸欲言又止。我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
“舅舅这段时间辛苦了,我们两个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也会照顾好示舟的。您路上小心。”
我和示舟都还没成年,家里资产也几乎亏空了,按理来说目前只有舅舅是最合适的监护人。但我知道舅舅家里不算富裕,自己也有两个孩子,示舟还得了对于很多普通人家来说“奢侈”的精神疾病。对于舅舅来说,我和示舟无疑是两块烫手山芋。如今我主动略过监护责任的问题,于两方而言都是如释重负。
就这样,我和示舟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休学在家的一个月里,几乎每晚我都能听到示舟被噩梦惊醒的尖叫。复学以后,即便晚上我再没听到过她的尖叫,却常常会在半夜迷迷糊糊时看见她因为睡不着而瑟缩地坐在我床边。
由于都还是不事生产的中学生,我们没有任何稳定收入。好在家里清算财产时,还留有一些堪堪维持短期生计的存款,舅舅也会定期打钱给我们。但这种日子还是犹如走在钢索上,殚精竭虑且朝不保夕。
眼看着我俩的在校成绩和经济状况都一落千丈,示舟的精神状态也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糟糕,尽管再三挣扎,我还是决定辍学去打工。
发觉我的意图后,原本看似对一切事情都丧失了关心的示舟,却在这一问题上表现出了反常的坚决态度。
“我学习本来就一般……读不读都一样,不读还更方便照顾你。但你不一样,好好治疗休养,成绩肯定很快就能赶回去的,比我考上好大学的可能性也更大。”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感激涕零?你让我踩着亲哥的前途治病读书,没有想过这样我的心理负担只会越来越严重吗?”
“我是你哥,照顾你是我分内的事情……你的前途就是我的前途,你不需要有什么负担。”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拿‘哥哥’的身份自作主张和道德绑架?何况……我也不想要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哥哥。我会觉得很丢人。”
“可是……”
以前她想威胁我,只会使出“告诉妈妈”这种蹩脚幼稚的伎俩。
现在妈妈不在了,她反而学会了更高明的一招。
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故技重施”。
“你要是敢辍学,我现在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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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终于察觉出几个月以来她心境的变迁。
原先她明明还会因为梦见父亲回来杀她而尖叫惊醒,现在我却相信她随时都可能面无表情地自我了断。
如果说,起初萦绕在她身上的是“恐惧”,那么现在,她眼里透露出来的已然变成了某种“厌倦”,甚至是“厌恶”。
厌恶睡眠,厌恶醒来,厌恶吃饭,厌恶学习,厌恶他人,甚至厌恶自己的生命。
因为她那一句“只有高中学历的哥哥很丢人”,我开始硬着头皮努力学习。好在我的成绩原先就不算太差,高中的知识也还没到拼天赋的程度。我也渐渐明白,只有更努力地向上爬,我才更有可能给示舟更好的生活。
第一次从她书包里翻出一包烟的时候,我不知道以什么立场去教训她。因为她说过,讨厌我总是用“哥哥”的身份对她说教。
“你跟谁学的抽烟?你这样会让妈妈怎么想?”
“到这时候了,我还要考虑妈的感受吗?”
“不管怎么样,我们始终都还是她的孩子,不是吗?”
她却忽然像是自暴自弃地哭了起来。
“那我自己的感受呢?”
我已经不可能再变回妈喜欢的那个好孩子了,你不如让我去死好了。她说。
我没说话。第二天,我买了三盒同样的烟回来,放到她房间。
“你喜欢抽的话,就抽吧……我以后不会再说你了。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甚至你想拿烟烫我都无所谓,只是不要再说‘去死’这种话了……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够了。”
我以为这么说会让她释然一些,可她却又变得沉默。
初三前夕,学校让我把她接回家,我才知道她在学校也没有停止过自杀的尝试。
但她到底没有跳下去,不是吗?
回到家后,她不仅变本加厉地吸烟,还开始酗酒。但她也到底信守承诺地活着。
随着我的排名越来越高,年级里向我表示好感的女生也越来越多。但我总是会回答,自己暂时只想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想考虑谈恋爱的事情。
除此之外,不会宣之于口的后半句是:我现在只在乎我妹妹今天有没有活着,吃不吃得下饭,睡得好不好,体重有没有增加。
我以前很讨厌任何一种烟味,但我却逐渐对屋里她的烟味着迷,因为那意味着她至少还和我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我甚至变得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一闻到她的烟味,我紧绷的情绪就会得到舒缓。
我也讨厌酒。看多了那个人酒后的模样,我很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但如果是她的话,就算她酒后要辱骂我、殴打我甚至杀了我,只要这能让她把积压的情绪发泄出来,我都能接受。
但即便喝了再多酒,她也总是一言不发,只是一直闷着头哭。
【“用言语把你的悲伤倾泻出来吧!无言的哀痛是会向那不堪重压的心低声耳语,叫它裂成一片一片的。”】
可你为什么就连喝醉也不肯说一句话呢?
在我面前,你明明可以什么都不用隐藏啊……
或者是,和我相依为命就那么痛苦吗?
为什么不肯依赖我呢?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明明我都可以为了你挣扎着活下去,为什么你却总是要逃离我呢?
还是说,我还不够优秀到让你愿意依赖吗?
有时候我甚至感觉我们大约是互相恨着的。我恨她总想抛下我,她恨我总是拖住她。
但我的这种恨又总会转化为感激,因为她到底没有抛下我。
进入高三以后,我的睡眠很浅。一天夜里,我感觉到有人在吻我。
我没有睁眼,但我知道是她。
因为我闻得到她身上那熟悉的烟味和浓烈的酒味。
也因为我对她那压抑的抽泣声早已烂熟于心。
我不敢动弹,只能继续装睡,思绪却乱作一团。
她的吻和眼泪都仿佛蝴蝶一般,若要伸手捕捉,顷刻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又喝醉了吗?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吻我呢?
某种朦胧的可能性浮现在我的脑海,除了震惊和慌乱以外,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欣喜和期待,紧接着又是该如何面对的苦恼不安。
我在脑海里演练了千百种回应的方式和情景,忐忑地等待着第二天的来临。我甚至已经做好了要认真给她讲道理的准备。然而第二天看见她,她却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就好像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睡迷糊了产生的幻觉而已。
后来我甚至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到学校里有女生喜欢我的事情,她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那她到底为什么要吻我?是出于亲情?耍酒疯?还是……喝醉酒认错了人?
我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冲动。更可怕的是,我对最后一种猜想会不可遏制地感到窝火。
再后来,我终于忍不住把这件事偷梁换柱地描述给朋友,询问他们的想法。
“你之前不是说不考虑谈恋爱的事情吗?现在那么在意别人喜不喜欢你干嘛?”
“她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但看得出来你是挺上头的。人家平A一下,你都快把大招交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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