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谈中红白喜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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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S城的前一天,兄妹俩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陵园。这次他们不是坐公交,而是打车。

接到俩人时,司机师傅显然有些惊诧。还没等俩人在后排系好安全带,他就忍不住开口:

“两位今天是去办喜事啊?”

这话并非无稽之言。

听到这句话,江示舟也忍不住瞪了右边的江启年一眼。此时的她正穿着一袭珠白色的缎面拖尾长裙,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笼罩在一层轻薄的纯白头纱之下,手里还捧着一束白色的洋桔梗。江启年则梳着背头,一身笔挺的纯黑西服,只有衬衫和胸前别着的洋桔梗是白色的。

见江示舟瞪他,江启年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然后微微抬起西装裤下的左膝盖,悄悄顶了一下江示舟长裙下的腿。

“嗯,是啊,师傅。”

确实是喜事,不过是白事。

当年江示舟没有参加母亲的葬礼,错过了与母亲的第一次告别。如今他们马上要搬离生长于斯的S城,江启年便提议临走之前跟母亲再正式告别一次。

“你们年轻人可真前卫,什么地方不好,居然非要跑到墓地里结婚。”

江示舟瞪他瞪得更厉害了,江启年倒也不打算辩驳,只是随意接过司机师傅的茬。

“哎呀,都21世纪了嘛,也没那么多忌讳,在哪里办都没差。墓园还热闹一点呢。”

“哈哈,小兄弟你可真爱开玩笑。”

这句倒不全是玩笑话。

毕竟,他和她的关系,就像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正面是兄妹,背面才是爱人。而旁人永远只能、也只愿意瞥见其一。

婚礼这种仪式,是属于熟人的。可在熟人眼里,这枚硬币朝上的一面,永远都只能是正面。

如果他们真的要办婚礼,想必也只有死人才不会来戳他们的脊梁骨了。

到了陵园门口,江启年先下了车,随后便回过头,微俯下身,轻笑着朝她伸出手:

“走吧,我的新娘?”

此时江示舟的白眼已经快翻到天上去了,与此同时,她的耳根也悄无声息地越来越红。然而有外人在也不好发作,她只能搭住江启年的手,在司机的道别和祝福中走进了陵园。

正值盛夏,午后叁四点的太阳依旧毒辣,人流量倒是冷冷清清。尽管如此,陵园工作人员和零星路人的目光还是盯得江示舟浑身不自在。她走两步就得低头扯一下胸口或裙摆,裸露在外的肩颈被日光晒得泛红,两人紧握的手掌很快也沁满了汗。她便颇不耐烦地挣开,把夹在肘间的洋桔梗往江启年怀里一扔,顺带把手心的汗在他西装上蹭了个干净。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才会穿这一身来这里。”

“这一身”指的就是江启年说的“丧服”。

按照他当时的诡辩,既然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女儿穿母亲留下来的婚纱,何尝不是一种披麻戴孝呢?反正都是白袍白头巾。

江启年失笑,假装没听懂她的抱怨:

“我也很热啊,妹妹。”

边说着,他便将那束洋桔梗塞进西装外套的口袋里,然后走到她身侧,把外套脱下再撑起,替她阻挡来自斜上方烈日的狙击。里面的白衬衫已经被汗水浸得半湿,黏在他宽阔紧实的胸脊上。他微俯首凑到她耳边,拖着尾音唤了她一声。

“示——”

“干嘛?”

“帮我解一下衬衫上面两颗扣子啦,”他的语气和神态都像是一只正撒娇的大型犬,“太热了。”

“……事真多。”

她转过身,先是扯了扯他的领带结,待松开后手指就探向衬衫领口上方的纽扣。第二颗纽扣解到一半,他的一只胳膊忽然就勾住了她的腰,同时低头吻住她的唇。单臂撑起的西装外套虚垂在俩人头顶,将外界的光线和视线都遮掩了个叁分。

附近几乎没人,所以他也没什么顾虑。先是像按门铃一样轻啄了两下唇瓣,下一刻舌头便驾轻就熟地钻进她的口腔。直到她被吻得快喘不上气,整个人几乎快瘫在他怀里,他才放开了她。看着她不知是因为生气、缺氧还是害羞而涨红的脸,他的喉结先是滚动了一下,然后才哑着嗓子低声向她道歉。

“……抱歉,真不是故意的。”他指的是突然吻她这件事。

不过忽悠她穿婚纱这件事,确实是故意的。

这套婚纱并不是母亲留下的,因为她当年穿的婚纱是租来的。况且,母亲和江示舟的尺码也相去甚远。

婚礼和婚姻本身,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唯一有意义的,只是身着纯白婚纱,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江示舟。

那是他唯一的妹妹,也是他唯一的爱人,是饱经炼狱之苦后引领他迈入天国的贝雅特丽齐。

终于来到母亲的墓碑前,江启年先将口袋里那束洋桔梗放下,随后把西装外套对折,铺在江示舟跟前。然后他便站在她身旁,面对着墓碑,先行跪下身。江示舟见状,也照着他的姿势,跪在了他的西装外套上。

作为子女,他们将共同完成丧礼中的叁跪九叩之礼。

第一次跪拜前,他开口道:

“妈,谢谢您……当初把妹妹带到我身边。”

随后是叁叩首,再起身第二次跪拜。

“也谢谢您没有带走她。”

又是叁叩首,接着第叁次跪拜。

“可现在,我要把她带走了。”

他边说着,边叩下第七次首。

“虽然我也不知道您同不同意,但我爱小舟,我向您保证,我会竭尽所能照顾好她的。”

说完,便是第八次叩首。

“您如果同意了,就祝我们往后一路顺风吧。”

他叩下最后一次,便扭头看向身旁的江示舟,搀扶她一同起身,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搭在小臂上。

“不管以后到了什么时候,去了哪里……我们俩都会始终爱着您。”顺着这个姿势,他握紧她的手,一同向着墓碑又深深鞠了一躬,“所以……后会有期了,妈妈。”

二人转过身离开的那一刻,陵园里拂过了一阵微风,颤动了墓碑前的那束洋桔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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