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有些心虚,但自己现在百分之百是个乖巧听话的学生,我一边这么告诉自己,一边将飘移的眼神收回。
「老师,如果她的个性到现在都还如你刚才的描述,你们怎么会为了你要待在这里吵到要分手?」稍微停顿了会,我终于抓到了困惑的点,问。
只见他「哎呀」了一声,露出苦恼的微笑。「其实我从听完你们的故事之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听起来你们之间并没有不愉快,那究竟是为甚么呢……我很希望她说出一些支持我的话。」
看着老师烦恼的模样,我忽然好希望自己是那位姐姐。
「你知道的啊,大人的世界总是很复杂,又很现实。这里没有理想,最大的成功就是开一间有人气的民宿,不是吗?」这句话是我说的,就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最后给出回应的是自己。
「你的回答让我很惭愧呢,本来该是我给你正向的回覆,结果居然是你对我说出『大人的世界很复杂』这种话,身为一个成年人,我为此感到非常抱歉。」
我摇摇头,他并未否定我的话,我想彼此的想法应该相去不远。
「这儿也许真的如你所说,连你们都认为不够好。然而对我而言,骆华,你们都是我的理想,我会鼓励你们每一个人都走出这个小镇,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因此感到有压力,或是觉得我强加了自己的想法在你们身上。」
他先前曾说过差不多的话,而今他又说了一回,使我更清楚的感受到了他的真心与担心被误解的慌张,和平时总是站在台上侃侃而谈的老师有些不同。
「我会教书,可始终不大会表达和理解,时常将一个人的单纯或是善意曲解,我花了好几年才让自己变得稍微有同理心了些,柔软了些。遇见你让我感到十分亲切,我好像……又认识了一次我自己。」他歪着头,眼神绕了天花板一圈,最后回到我的脸上,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我忍住不去扭曲他的这番话,只是怔怔的望着他,不断告诉自己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吧。
「……老师,我已经快要没有秘密了。」短促的沉默过后,我小小的抱怨道。
「我也是呀,在你面前我快要没有半点老师的样子了。」他听了我的话后,瞇起双眼,苦笑了几声。
「你可以试着……倚老卖老?」我随口回了句极其荒谬的建议,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接下来大概要被严肃的纠正一番。
「这样啊,让我想想……」意料之外的,他接受了我的荒唐建议,且模样十分认真。「现在的你们正是当时的她的年纪吧,不晓得你们是不是也感受到了那时的她的挣扎,或是在不同地方的我的挣扎。那个年纪的自己充满对未来的不确定,又拉不下脸向人求助,只能试图隐隐约约透露出自己的那分惶恐,盼着有谁能察觉。」
「所以啊,我希望能够陪伴你们,让你们愿意相信自己,这是身为一个老师,也是身为一个大人的职责。很矫情吧,但我还找不到不矫情的说出这句话的方法。」
我低下头来,淡淡回了句「矫情」,可能非得要拥有这般矫情的人才能当上老师吧。
七年前,我和姐姐一块坐在顶楼,那时我们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道别,然而今日我们却透过这个对当时的我和她来说都是在未来出现的人,再度在与他的言谈间重逢了。
已将道别话都说尽的彼此,这样的相遇究竟是不是幸运?
「姐姐曾经说过她要在未来等我和阿清。」
这是我第一次在老师面前称呼她为「姐姐」,或许是我终于愿意承认她在自己心中的存在,以及我对这句话的莫名执着。
此时他迟疑了几秒,双手一摊,给了个宽容的笑。「是啊,她在等你们,所以她没有来找你和自清,不过等你们去找她的时候,恐怕就是我等不到她了,呵呵。」
「到那个时候,就让我等你吧。」
当自己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时,耳边似乎听见了细碎的旋律,那会是我的主题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