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墙根(1 / 2)
桑城又开始下连绵不绝的雨。
藕池底这个老小区接连几日来的氛围,也如这昏暗阴郁的天色,连吐息声都让人觉得沉甸甸的。
这日,细雨正和爬满青苔的瓦砾檐牙停战呢,便又来了件塞心事给藕池底添了处“不太平”。
住在河沿的赵家阿公阿婆唯一的儿子和他半年前刚离婚的前妻,因为赵家小乖孙的探视期长短闹得不可开交。
前妻和前岳母找来了本土的电视台仗势,人高马大的摄像师和精明老练的电台记者壁垒分明地站在赵家前儿媳这侧与赵家阿婆对峙,藕池底的老邻居们见不得这架势,也纷纷站出来为赵家阿婆说话,说着说着,气氛就剑拔弩张了。
阿常攀在桑家的大门口一直张望着,听到吵闹的声音一波高过一头,心里又急又气,偏又无可奈何,正急得挠头,身后传来动静。
阿常大喜过望地对来人告状:“又是那个电视台的无良记者!听说去年河沿的姜爷爷就是因为家养鸽的事被人投诉,他们来采访的时候毫不客气地责难姜爷爷,害得姜爷爷因为害怕,没到两个月就……”阿常说到最后都只剩下气音了,还不忘吐出四个字——“欺人太甚!”
那人静默了会儿,望了望穹顶,便又转身跨到门槛内侧,走到堂屋坐下。阿常亦步亦趋跟在身后,那人坐下他便在旁立着,眼里似是看到了曙光:“有主意?”
“我们可以去告你们的!”赵家那前亲家威武无比地吐出这么句话来,弄得在场的老邻居们愈发火大,孱弱谦和的赵阿婆当场就被这话气得血压高涨,几欲昏厥。
就在这张闹剧上演得最白热化的紧要关头,阿常带着一波住在藕池底的青壮年匆匆赶来。
原先围着的老邻居都被这些个年轻赶到了对峙区域的外围,只能听见阿常用嘹亮有力的声音呵斥道:“拍什么拍!谁准你们拍了!赶紧给我关了摄像头!不然我们也去告你们!”
“你谁啊?凭什么不让我们拍?!”那个不怕事大的记者梗着头嚷嚷。
“甭管我是谁,总之两句话,这里是桑家的地界,主人没允许你们就进来,是擅闯!你们要告就去请律师,让律师来和我们谈!”这么绕口的话阿常竟说得十分顺畅硬气,阿常转向那让他们恨得牙痒痒的记者,“谁准你们采访了?合法了吗?!”
“我是有编制的电台新闻记者!我进行的采访完全合乎法律!”
“记者就能乱拍乱说话了吗?你这种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的存在还真是……”玷污了新闻记者这个行业!后边的话阿常吞回自己肚子里,因为他谨记来时那人“切勿诳语”的吩咐。
“再说了,你说你的采访合法,请问你的采访证呢?!”
最后,阿常逼着那记者和摄影师删了采访影音资料,又是逼退了方才还来势汹汹的母女二人,很是大快人心。
等人都快散光了,赵阿婆才轻声问他:“阿常,你刚才吓死阿婆了。那些话是不是大小姐教了你的?”
阿常憨厚地点点头:“阿婆,别怕,大小姐说了,她们母女俩要再敢闹,咱就先把她们告到法院去!”
赵阿婆听了后格外宽心,拽着阿常去屋里坐会儿,自己则是东翻西找的从古朴的瓷罐里装了一大袋的笋干递给阿常:“喏阿常,你带回去给大小姐,今年天气不好,家里肯定都没晒,她那屋里又空了些日子了,把这些带回去装罐子里。懂不?”
“诶,好咯!那我先回去了。”
“好好好,等天气好些了来阿婆家玩啊!”
阿常爽朗地招招手,一步并两步回了桑家。
前院和堂屋丁点人气都没有,阿常进到里屋,敲敲其中一间的房门,片刻后门内出来了一个气色惨淡的,双唇苍白的女人。
“事情解决好啦,阿姐!”
乐颜点点头,六日前她急性气喘病发差点就气切,所幸手术正式开始前舒缓药物起了作用她开始自主呼吸,俄而就被送了出来。
她干妈干爸吓得不行,她再叁答应医生会按时喷药后,医生才放她出院。
桑正誊又开始去探访名医给她治病,而她负责回到桑宅修养,兼顾桑宅几万片瓦的修复监工。
阿常就是瓦工带来的徒弟,瓦工已被请去别的县市修护景区的名人故居,留下憨厚笨拙的阿常,日日宿在桑宅的偏厅,每天天不亮就上房修瓦。
这几日桑城梅雨季降临,乐颜便叫他跟藕池底的邻居街坊多走动,打牌唠闲话都随他。阿常倒是吃得开,没几天就把藕池底的大小事务听了个遍。
乐颜深居简出,怕病气传染到儿子,所以都是易坚夫妇定时每天下午才抱着小狮子来桑宅。
乐颜看了眼自鸣钟,想着儿子也该来了,就要出去等他。昨天他爷爷奶奶要把他抱回宾馆的时候他没睡熟,抱着乐颜好一阵哭闹才离开。
“阿姐!”阿常追出来,手里还拿了件乐颜挂在堂屋木椅上的开衫,“你受不得凉的!”
乐颜这几天被这个桑正誊派来的“保镖”严防死守,连桑家大宅都好久没迈出去了。见阿常撑开衣服上前挡住她去路的大义凛然样,哭笑不得的拿出桑家大小姐的气势来压他:“阿常你让开,衣服我会套上的,我就走到藕池口。”
阿常有点委屈,“大小姐,桑叔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嘱咐过我,没有他的允许你最好别出去,免得受风又病了。”
乐颜温言软语:“谢谢你阿常,好了,衣服给我吧,我就在门口等小狮子。”
说话间两人已移步到大宅门槛前,阿常还没松开那件外套,手支在那儿要亲手给乐颜套上,乐颜无法,上前转个身把手伸进两只袖子里,“这下可以了吧?”
阿常心满意足地摸摸后脑勺,“可以了。”
屋檐下滴着雨珠,往前的河床上泛着细小的涟漪,乐颜视线不受控制地望向她十六岁时最常眺望窥探的那间平房,门没有合拢,也不知道薛婆婆是在门外还是门内。
二楼的窗户紧闭,一片漆黑,很久没有住人了。
也不知道易珩之怎么样了,乐颜把手腕朝天去接雨丝,想着远在天边的那人会不会想到她。
易珩之立在窗后定定望着河对岸,那个立在大宅门屋檐下伸手望天的女人,心里一阵酸涩一阵喟叹。
他想起清明那天,他读完她留在房间的那封信,福至心灵不马不停蹄就驱车来了桑城,他在藕池底门口等了近一天一夜,才看到他爸妈牵着走路还磕磕绊绊的小狮子进了桑宅。
大概过了半下午,小狮子就被一个陌生男人从宅子里抱出来,一直到把易坚夫妇送上车方回桑宅,大门再次紧闭上。
他掩人耳目地寻到桑宅侧门,在狭窄潮湿的弄堂里,靠着墙根抽烟,一根又一根。
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头顶那座小洋楼朝西侧开的玻璃窗。
终于他一包烟还没燃尽,头顶的窗户内就亮堂了。温暖柔和的橘色光芒从窗内投影到他身上,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一道阴影。
“嗤!”他哼着气笑了出来,皮鞋碾掉烟蒂的星火,唇齿相抵,“桑乐颜。”
他把烟盒丢到地上,又用脚把它和烟蒂一起扫到门角,看要多久她才能发现他来过的痕迹。
离开藕池底回Z城的路上,他把车压着限速一路狂飙,他没回公寓而是去了易准家,把人直接拖出来在大院操场上,把那张死亡证明狠狠摔在他脸上。
易准还没揭掉报告,腹部就被易珩之狠狠一肘击,他毫无防备地倒地,易珩之抓着他衣领把他按在地上暴揍。
“死亡证明都能伪造,能耐了是吗?!啊?!”易珩之失控地把易准拎起来,“为什么要骗我?!”
易准推开易珩之,舌头在口腔翻滚一圈吐出一口血沫,“你TM就不能当她死了吗?”
易珩之听到这话又是一拳头要砸上来,易准出手挡住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锋利,“你既然已经和绒绒在一起了,还和她纠缠你对得起绒绒嘛?!”
“易准,我问过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潘绒绒,你怎么回答我的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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