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侯、太子启和太傅俞嬴都听得很认真。
俞嬴觉得陶子所言很有道理。有自诩高贵者将民比为草芥,言其渺小,俞嬴觉得如果这个比方还有一丁点儿道理的话,那就是民有旺盛如原野之草的生机。只要没有战乱,没有天降的大灾荒,当政者不祸害、不折腾他们,破败之地不出几年便有袅袅炊烟、鸡鸣犬吠、农人暮归的和乐景象。
但在当今这样的大争之世,像燕这种弱国,让民不受战乱威胁“休养生息”,又何其艰难?
俞嬴目光扫过听讲的士人学子,心中又有些欣慰,这样的讲堂,这样的先生,这样的学子,这不就是当初自己在齐国与田向看稷下学宫图时心里想到的样子吗?齐国泮学移宫时,诸贤已经离去,没有这样的盛况,如今却在武阳看到了。让民“休养生息”或许有一日也能达成。
离开泮宫后,燕侯与俞嬴笑道:“往常好些卿大夫子弟都不爱上学,如今我看泮宫中熟脸的年轻人不少,此太傅之功也。”
俞嬴笑。她举荐给燕侯的人中,既有外来士人,也有本国学子,既有落魄者,也有权贵子弟。其中出身高氏的高卬、安氏的安璩、江氏的江弼等被燕侯授了中大夫、下大夫。别人还罢了,江弼之“江”便是江临之“江”,江弼是江临的旁支堂弟。
朝臣中但凡灵通些的,谁猜不出江临被查办恐怕是与太傅落水之事有关。俞嬴“外举不避仇”,在用自己所为告诉世人,燕国招贤纳士是真正的“唯德才是举”。也正是因为有年轻卿大夫子弟通过学宫举荐这条路得了官爵,世家子们来泮学的才这么多。
燕侯轻叹:“我们给了这些年轻人出路,希望等开春宣布税亩之制之时,他们的父兄能少跟寡人、跟太傅较些劲。”
俞嬴再笑:“动人财货如杀人父母,每年让他们多交那么多田赋,只这样恐怕还不够……”
燕侯看她。
俞嬴道:“或可先提奖励军功、细分军爵试一试。”
从前军政不分,文武相糅,卿将是一体的,如令氏这种世代为武将者不多。如今各国虽仍有许多军政兼摄者,但已渐渐把武将和文臣分了开来,燕国也是如此。
然而分固然是分了,军爵却是按卿、士、大夫那老一套走的,军职分得也极粗——几百年前战车千乘、几万人之战已经算大战,这样的军爵军职尚且能应付,如今常年累月地打仗,常备之军是从前数倍,几万人之战只算平常,这样的军爵军职就显得太过粗糙。
比如令翊在去齐国前便是将军,爵为中大夫,在齐国护佑彼时的公孙启和太子太傅、阻齐国侵燕有功,回来却也还是将军——因再往上便是上将军了,燕国只有统帅燕南之军和燕北之军的两位上将军,统帅北军的便是其父令旷。令翊只是爵位升成了上大夫。他若再立大功,将军也还是将军,爵位或会升为亚卿,然后就没得可升了,直到他成了上将军,才可得上卿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