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朵玫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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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的春天,万物苏醒,黎春彻底病了,她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确定以后的日子只有她一个人了。

等待就像是她的希望,没有了等待,也就掐灭了希望。

望都七月,他们已经一年半没有相见,那天黎春听到门口有汽车的声音,这座别墅安静得可怕,偶尔深夜会有几声猫叫,后来院子里荒凉得连猫都不来了。

汽车的声音更是少之又少,有一次听见,她以为是裴千树来了,兴奋得快哭了,后来发现是开错路的车。

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这一次黎春还是条件反射的爬了起来。

门口进来了人,黎春穿着她泛黄的白色连衣裙,枯瘦的身体随时有可能倒下去。

“是黎小姐吗?”穿着西装的人问道。

黎春点头,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您尽快搬走吧,裴总打算把这处别墅卖了。”冷冰冰的话从西装男的嘴里说出来。

裴千树要把家卖了。

迟早要到来的事。

或许她早该知道会有这天,他不要她了,又何来要这个所谓的“家”。

现在他要来没收他的笼子了,从此她与他最后一丝牵扯都将不复存在。

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了鲜活的黎春,她木讷的点头:“好。”

她抿唇,很小声的问:“你们见过裴,裴总吗?”

西装男看了她一眼,面前的女孩太瘦了,脸上毫无血色,但依然掩盖不了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蛋,光是这脆弱的模样就惹人生怜,之前该有多么风光,他办理过无数老板的房产,金屋藏娇的屡见不鲜,这类女孩厉害的能挤掉原配,小三转正,不厉害的被老板们玩个几年就被抛弃,运气好的赚了后半辈子的钱,运气不好的身子骨被玩残了,活不了几年。

说到底都是自己选的路,他看着黎春,看她这般憔悴模样也猜出了几分。

西装男说:“我们哪能见过裴总那样的人物呀。”

黎春眼底暗淡了光,她垂着头转身走进了房间,她的东西很多,都是七年里裴千树送给她的,她把那些东西拿了出来,白色的连衣裙有很多件,还有她吵着要的洋娃娃,还有那件朱红色的旗袍…过往的日子就像是电影放映,她这一生太过短暂,以前以为逃出了那个山村就能看到外面纷繁复杂的世界,后来发现她不过被关进了裴千树编织的精美牢笼里。

小山村让她变的胆小懦弱,裴千树让她变成一个离开他就活不下去的宠物。

这一年里,她想过陈驰,为什么陈驰要插手她的生活,因为她的生活如此病态,病态到无法让人窥见,而她却她以为这是常态。

西装男敲了敲她的房门:“黎小姐,您这周五之前搬出去就行了。”

黎春“嗯”了一声,带着很浓的鼻音。

她抱着那些曾经的岁月躺在了他们的床上,窗外从白天到黑夜,光影游离,她像是别墅游离的鬼,四处飘荡,她站在门口。

八年前,门内是他,门外是她。

八年后,门外是她,门内没有人。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如果出生是个错误,为什么要让她活在人世呢。

黎春看着苍茫的夜色,她是如此的孤独。

周五下起了大雨,天色阴暗,黎春亲吻着墙壁,喃喃自语:“我不会抛弃你们的。”

她亲吻茶几,亲吻沙发,亲吻他房间的每个物件。

然后换上了那件在陵城他买给她的朱红色旗袍,割开了手腕,身体陷进了大床,她闻到了血腥味,血液正在身体里流失,意识渐渐模糊,忽然想起了好像忘了给他留下什么。

给他留下什么呢,她什么也留不下。

算了罢,黎春什么也不想,黎春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只想下辈子不那么苦,做一个树,做一朵云,只要不做人就好。

“裴总,您要休息一下吗?”莉莉安给他买来了咖啡。

裴千树垂着头,眼皮子下染了一层青黑,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

“不用了。”他揉了揉额角。

“她不醒难道您不睡了么?”莉莉安看着床上瘦弱的女孩。

八年前,莉莉安见过她,本来那天裴千树让她把这小孩送去儿童之家,没想到竟然这么大了。

裴千树站起来,头有点晕,莉莉安扶住了他。

“要不您先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吧,她醒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莉莉安对他现在的状况很担忧,从一年半前开始,裴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懂得劳逸结合,现在几乎一天只睡4个小时,全身心的投入在了工作里。

WY公司从去年开始营业额直线上升,员工工资翻了六七倍,随之而来业绩压力也增大,短短一年半从小游戏公司发展了全国中大型游戏公司,这与他们的老总裴千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人在高压下,爆发出来的潜能是无限的,裴千树就是典型的例子,没有人再说WY公司是靠着他父亲裴鹏的原因才发展至今,裴千树的名字成了互联网游戏界的里程碑。

“嗯,那你随时联系我。”裴千树转身出去。

司机本想把他送回公司旁边的公寓,他说了句:“去XXX别墅。”

“裴总,您有一年多没有回去了吧?”?他说:“是一年七个月零三天。”

风景在窗外飞逝,他坐在后座,眯着眼睛,路两边参天的法国梧桐在水泥地上洒下片片光斑,司机将车开进了久违的别墅区。

院子荒了、喷泉干了、门庭萧条,一年多这里竟然破败成了这样。

他推门进了屋子,房间里腐朽的味道让他蹙起了眉头,他伸手拨弄了开关,客厅的灯也坏了,光线昏暗,他穿过熟悉的场景,走进了房间,床上散落着很多衣服,地上散落着作业本,他蹲下身,从中间抽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黎春来的第三年,他帮她纠错的题目。

他看到纸上沾染的血迹,是她的。

那堆作业里,他看到了她歪歪扭扭的字。

【我为什么要活着呢?】

【如果我不曾出生就好了,既然都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呢?】

【我想你,想你,好想,想立马死掉,这样我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等不到,还是要等。】

【我准备睡了,希望永远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大家都不要我,那我也不要自己了。】

……

她的字横七竖八,每一句话都让他看到那个脆弱的女孩,每一句话都传递了一个思想,她不想活了。

她对世界已经没有眷恋了。

裴千树感到脑子眩晕,他扶着墙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点燃了一根烟,明明灭灭的火光里,他看到了黎春的身影,彻夜难眠的她、一次次想死掉的她…

他恍然笑了起来,一年七个月,他不打扰她,还给她自由之身,让她去追寻她要的自由,怕她饿死,每天定时叫人送饭,他尽可能的避免再与她接触,结果换来了彼此互相折磨。

命运总是习惯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一年前,黎春选择和陈驰走,他以为她对自由多么向往,他放她走,却把别墅留给她当做后路,到头来不过都是造化弄人。

只要她活着,活的开心,他甘愿用七年来作陪,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她差点死了,活着在死亡面前变得弥足珍贵。

那时候黎春但凡有一丝丝的相信他,他们都不至于如此,他但凡有一丝丝的信任黎春,也不至于让她躺在病床上。

信任,是最难的。

何况裴千树在商场打拼了这么些年,见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以至于他谁也不信,他只信自己,当陈驰的出现摧毁了他的信任时,他便心如死灰。

得不到,放手,不是他,为了黎春,他做到了。

黎春从小养成的性子便是顺从,她怕他,怎么敢告诉他,她内心的想法,她对他从来都只是服从,“信任”是平等关系上建立的,他们之间何来平等。

他抽完了一包烟,尼古丁让他的神经清醒了些,都是他做的孽。

裴千树冲了一把澡,莉莉安打了电话说黎春醒了。还没来得及合眼又赶到了医院,莉莉安说:“她去做精神鉴定了。”

裴千树黑亮的眼睛暗了暗,他想起了那些黎春的字,他知道她病了,她的精神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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