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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岁数大了,耳背了,叫林孽把她手机通话声音调到了最大,以至于对方的话像是有回音一样,在这间病房,久不能消散。

“林又庭防卫过当,杀了汪国晖的妻子,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汪国晖是那个沙场老板,姥姥知道。

对方又说:“在那之后,施琪就跟了汪国晖。”

姥姥不认为这是真相,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她就不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我不想听所有人都知道的。”

所有人都知道的,是那帮只手遮天的人,想让人知道的,不是真的。

对方停顿一下才说:“见个面吧。”

姥姥慢慢转头,看向窗外,是阴天,要下雨了,不知道林孽走到哪儿了,还有多久到考场,会不会遇到难题,能不能发挥稳定……

“好。”

林孽跟钟成蹊在学院路第二个红绿灯碰见,此时距离考生进场还有一个小时。

钟成蹊跳到林孽背上:“老公!”

林孽把他从自己身上薅下来,扯到一边:“闲得慌?”

钟成蹊又黏上来,搂住他胳膊:“我妈说考完上日本北海道,允许我带个人,我想都没想就说我要带你,是不是够哥们?是不是很感动?是不是?”

林孽嫌他腻得慌,把胳膊抽出来:“没空。”

钟成蹊死都不撒手:“不是,哥,爹,祖宗,你能不能匀给我一点时间?怎么的?是我不够甜美了吗?你喜新厌旧了吗?”

说着话,他还撒起娇来,够恶心的。

林孽抬起了手。

钟成蹊脖子一缩,赶紧跳到了两米外:“错了错了,我错了。闹玩儿呢。”

林孽才把手放下来。

钟成蹊老实了,跟上去,跟他并排往学校走。

他高一下半年转来六中的,这条路,他陪林孽走两年多了,过了今儿个,明儿个,就到头了。

时间真的好快,他明明还没有做好面对成人的世界,它已经一路拳打脚踢得把他逼到了这最后一道门前。他扭头看它一眼,他希望它留留他,它却只给了他一个字:“滚。”

这一年,老师,爹妈,同学,无一不是紧张兮兮地。他‘苦中作乐’,仗着小聪明,倒也没少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调皮捣蛋。那些时候,他最盼高考了,因为考完就解放了。

可真到了这天,他也没多高兴,明明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却还是被无形的压力覆盖住,未知的恐惧趁机爬满他的神经,导致他还没迈出这一步,就已经觉得自己不堪重负了。

他也很奇怪,悲天悯人的行为不该是文艺少男少女擅长的吗?他这种不长脑子的胡思乱想什么?

当他在红路灯看到林孽,他突然觉得自己懂了。

黑板左侧墙上贴着的高考倒计时一结束,他的青春也跟着进坟墓了,他不是对未来恐惧,他是舍不得过去,舍不得这条路,还有跟他走这条路的人。

以后的他,以后的林孽,再也不是六中林孽,六中钟成蹊了,而且他们可能再也不会像过去一样,有那么多时间一起开黑、泡吧、打架了。

这才是恐惧的源头。

他跟在林孽身后走了好久,快到学校了,他才又说话:“我特么贼怕你以后有新兄弟了。”

林孽瞥他一眼:“你怕个几把。”

钟成蹊说着话,还有点委屈:“妈的,你又不是人,以后一定会把我忘了的。”

要不是林孽想保存体力,就给他一脚了:“不用等以后,你现在对我来说就不怎么深刻。”

钟成蹊就没空伤感了,炸了,对着他一顿骂:“操!狗林孽!你好几把没良心!老子把你搁在心尖尖上,你妈的这么伤老子的心,你结婚以后必定烂屁股,我告诉你!”

林孽听他咋咋呼呼,还是烦,可他能听,总这么听下去他也可以。

钟成蹊就这么委屈了半条马路,委屈到校门口,看着人山人海,自己那点委屈就全忘了。

他们,是真的要高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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