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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第1 / 2页)

天子一怒, 伏尸百万。

在场众人都能看出小皇帝今日是动了真怒, 对所有人来说, 还从未用如此盛气凌人的气势威慑过众人的赵三思,此初次大怒如同万钧雷霆。

不只那些甚少目睹圣颜的女眷吓到了,就连自认为了解熟悉了赵三思心性的顾夕照和蔡隽等人都吓住了。

一时间, 除了秦国公, 无人敢出声,更无人敢求情。

醒悟过来的太后更是惊惧得脸色惨白, 半边身子都瘫软到了地上, 捂着心口一脸痛苦之色。贴身宫女在一旁跪着,赵三思没有出声,她也不敢上前搀扶, 只能干着急。

这沉重的气氛下,每个人都如同煎熬, 须臾之间也仿佛过了百年。

赵三思俯瞰着跪了一地的众人,感受到了权力的巅峰,也感受到了无边的失落。

当皇帝从来不是她所愿, 但在其位,她谋其职。她自认为很努力地在做一个明君了, 除了对贵妃有些私心外。

可是, 他们能看到的永远是她做得不够好的一面, 对她的付出视而不见。

如此,既然得不到他们的敬仰,就让他们畏惧好了。

赵三思垂下眼眸, 不急不缓道:“俗话说,长嫂如母。太后虽没把朕当儿子看,但朕却是把太后当母亲一样孝敬的。纵观前朝,何曾有过帝王将皇嫂奉为太后的?”

“朕自认为不曾待太后有一丝一缕不敬,可太后却三番两次做出有损朕颜面之事……”

“皇上……是哀家错了。”太后踉跄着朝她跪爬过来,满脸痛苦之色,但还是费力说着,“是……哀家错了……”

赵三思低头看着她,“错?太后错在了哪里?”

错在哪里?

太后闭上眼。

错在进了宫,错在爱了不该爱的人,错在生了不该生的嫉妒,错在……太过沉湎于自我。

想她也曾是天之骄女,豆蔻年华便是京中人人都夸的小才女,后嫁入东宫成了太子妃,未来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那时,她也满腔热血,要学前朝的那些贤后,助自己的夫君成就一番名载青史的功业。

可是,又是在哪里出了岔子?

是在父亲几次让她给夫君吹耳旁风惹人生了厌,还是后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让她守的空房越来越漫长?

幸福很短,痛苦太长。她已经忘了,只记得自己单纯天真的心越来越恶毒,大抵是心坏了,所以见不得那些美好的东西,往后再瞧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都觉得厌恶,甚至都见不得宫人发笑,她阴暗地觉得旁人含笑的唇角都是盛放的嘲讽,嘲讽她。

如今回过头来想想,身边这些人,其实并不曾亏待过她,是她自怨自艾,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甘愿当一只困兽。

“错在……皇上对哀……我情至义尽,我却以怨报德。”

太后想明白了,终于愿意低下高昂的头颅,承认自己的失败和卑微。可赵三思也想明白了,她不愿意再一味地求世人敬仰她了。

她为了贵妃坐上的这龙位,这一生定是要为她偏心的。既然不管她如何努力,总会有人对此耿耿于怀。

那么,她何苦委屈自己,去宽容那些自己本就不喜欢的人?

赵三思抬了抬眼,“当日朕犯了错,跪于明乾宫前,背罪己诏认错,挨了三鞭。天子犯错,尚且要受罚的。今日皇嫂既然自己承认有错,依皇嫂看,您应当受何罚?”

太后身子微颤,仰头看了她一眼,才发现明媚的桃花眼清冷起来,也是冷若傲雪腊梅的,“我……请求皇上赐我……一死……”

太后的话刚落下,秦国公就惶然喊道:“皇上……”

赵三思没有看他,而是依旧看着太后。

短暂的静默后,蔡隽也踟蹰着出了声,“还请皇上……考量。”

三思乃一国天子的名,世人自然得避讳这两个字。

丞相当了这出头鸟,断断续续又有人跟着求情。

赵三思谁都没理,久久的静默后,突然轻笑出声,“怎么,朕在你们心中,就是这样心胸狭隘的人?”

蔡隽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垂下头来,头一次觉得这个小皇帝的威压让他不敢直视,“臣……不敢。”

赵三思睨了他一眼,又遥遥看向秦国公,“太后咒朕,罪无可恕。然,太后乃皇兄的正妻,朕若赐她一死,那朕便是不忠不义不孝之人了。只是,朕若不罚她,亦难以服众。”

“皇上说得极是。”秦国公重重磕头,“是老臣教女无方,让太后今日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重罚。”

“太后。”赵三思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又看向了太后,“秦国公请求朕重罚于你。然朕念及您是朕的长辈,朕乃最是仁慈之人,重罚亦是不忍的。”

说着,赵三思的神色骤然一冷,提声叫了礼部尚书沈逸一声。

沈逸忙出列,“臣在。”

“即刻拟旨,太后借点戏之名,嘲讽朕,诅咒大昭江山不稳,此乃大罪,但念及太后上了年纪,脑子不大清醒,又是先帝正妻,朕乃晚辈,不忍过多责罚。遂只褫夺太后封号,亦不加封皇后封后,仍以皇后之名,居于听竹宫,往后不得踏出听竹宫半步。”

赵三思垂眸,看着太后那面如死色被人搀扶离去的模样,心中并不同情,有时候,死比活更简单。

沈逸犹豫了片刻,“臣,遵旨。”

随着沈逸领旨起身离去,秦国公又重重磕头在地,语气颓然,“臣代皇后谢皇上大恩。”

“秦国公起吧,诸位也起。”赵三思挥了挥手,不甚在意道,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端起夜光杯轻啜了一口果酒,咂巴了两下唇瓣,眼一眯,遥遥看向了远处的顾夕照一眼,在人对视过来时,又赶紧低下头,端起夜光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今日,皇后当着诸位的面,点了一出马嵬驿兵变给朕看,是何意,诸位也是聪明人。朕有厌女疾,唯独愿意对顾夫人亲近几分,是以这些时日夜夜召顾夫人陪侍。”

赵三思低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挠着自己手心,最终仍是决定一鼓作气道:“实不相瞒,朕自打那日犯了病,只有顾夫人在身侧,才能睡得着。诸位爱卿,朕此疾,该当何解?”

顾夕照感受到身边投来的若有似无的视线,表面依旧坐的笔直,然而心底却是五味陈杂。

是她,小看这个小傻子了。

而在场其他人,就像赵三思说的,今日在座的都是聪明人。

只是,他们到现在,才看出小皇帝对长乐宫的那位顾夫人,原来一直都是司马昭之心。

从始至终。

从小皇帝一开始的自我承认和先帝宠妃有染的罪己诏,到今日唯有顾夫人陪|睡才能入眠的看似无奈,小皇帝每一步都似在闹笑话给他们看,却不想实则是步步为营,要逼着他们主动帮她把这位顾夫人送上床。

不是他们愚钝,而是小皇帝太——

大智若愚。

自古以来,哪个帝王有些行为不检的地方,不是使劲捂着,不让人知?小皇帝却偏要反其道而行。

不说别的,就拿今日太后点戏的这一出来说,换做其他人了,谁不会觉得忌讳,不就势把这出戏换了?可她,偏不,太后要点,就让演,演完了,她还要正大光明地说太后就是点给她和顾夫人看的。

她丝毫都不忌讳这出戏触自己霉头,反而还要将计就计,顺势堂堂正正地说说顾夫人与她的事……

他们以为是在看旁人的戏,却不想到头来,小皇帝让他们都变成戏中人。

天时地利人和,小皇帝向来是把握地极妙,即便是步步为营,他们竟是不逼到跟前,是半点都察觉不到。

该当何解?

小皇帝这句话当真是问得妙极了。

除了让小皇帝称心如意,他们竟是不能有其他话可说。

深秋的风飒飒,拂过树梢,拂过脸颊,最终又似乎倏地一冷,冰冷地刺入了人心。

赵三思问得心不在焉,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静气,郑重斟酌,也不敢轻易作答。

赵三思睨了一眼众人,却始终不敢去看顾夕照了,唇瓣抿了抿,又缓缓开了口,“众位爱卿莫不是都替朕想不出一个好法子?”

就在这依旧静谧无声的时刻,官员女眷的观众席上,传来了一道如同黄鹂鸟歌唱的声音,“既是只有顾夫人才能让皇上安睡,这还不好办?自然是让顾夫人伺候……”

不等赵三思听完,那道声音就在席上息了声。

赵三思朝那边望了望,瞧的不甚清楚,但对这悦耳的声音有些耳熟,“方才说话者何人?”

她一开口,另一边的朝臣中立马有人出列,出列的便是林文殊,“回皇上,方才说话者乃微臣小女。小女性子顽劣,不懂场合,还请皇上恕罪。”

林文殊搭了话,赵三思倒是有些印象了,眉头微微蹙了蹙,她可没忘那日那小丫头片子和贵妃针锋相对赛诗的事来。

不过,一码归一码,今日说话还是让她舒心的,遂眉头又松了松,“无事。传闻林家三小姐乃是京城远近闻名的才貌双全的妙人儿,今日朕正好见一见。”

林文殊眉头微微一蹙,暗自朝明韶公主打量了一眼,“不过误传罢了。”

赵三思没有应声,而是等着林夫人带着林宛晴过来见礼。

“小女宛晴见过皇上。”

林宛晴今日穿了一件簇新的粉色单袄,头发梳着少女的双垂髻,两团发髻处别了一圈小珍珠,和中秋那日一比,今日的林三小姐显出了几分活泼娇俏。

赵三思近距离地把人打量了一眼,倒是讨厌不起来了,“免礼。”

“谢皇上。”林宛晴起了身,就规规矩矩地立在了一旁。

赵三思收回打量她的视线,把话拉到了正事上来,“方才隔得远了,朕未听清楚,三小姐不妨再把话说一遍,你觉得朕这疾,眼下该如何是好?”

林宛晴全然不顾林家上下的眼色,一派天真道:“小女听爹爹说,皇上有不能亲近姑娘家的毛病,既然好不容易能让顾夫人亲近,自然是把顾夫人留在身边伺候。皇上乃大昭的天,这白日操持政事,晚上可得休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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