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被划拨给刘衍的军户们则是个个拖家带口,挑着自己简单的行李跟在牛车后面,众人神情间都有些忐忑不安,换新东家了,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些军户都是头一次听说大盘墩,第一次见到甲长刘衍,看刘衍身材强壮、气度不凡,手中拿着长枪、腰间别着弓箭,一看就是勇武之人,刘衍这个甲长会善待手下人吗?听说此行是到大盘墩去屯田,未来前景又会如何?
就这样,这些新军户怀着各样的心思赶路,到了中午时候,一行人便跟随刘衍到了大盘墩门外,王越此时人停下牛车,然后跑到前面高声叫住军户们,让众人注意避开壕堑旁几个暗藏的塌窖陷阱。
刘衍见状微微一笑,这个王越还真是卖力,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王越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以后看他表现再做安排吧。
这时吊桥与墩门打开,陈勋与妻子陈江氏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刘衍下了牛车,高声吩咐道:“陈家弟妹,你带几个家眷去做些热汤来,再给新来的兄弟们做些麸糠野菜黑面的团子。做好了,就在门口发放。”
陈江氏得了差事,顿时喜上眉梢:“好嘞,甲长就放一百个心,肯定让这些兄弟吃饱。”
随后刘衍又补充道:“就用我屋内的口粮吧,然后明日让陈小旗带人再去买些粮食来,算作咱们大盘墩的储备粮食。”
“不过分发的时候要记住,这些新来的兄弟饿的太久了,每人只能给一到两个野菜团子,不能多给,要不然会撑死人的!”
陈勋和妻子陈江氏连忙答应下来。
陈江氏回身小跑着进入墩内,高声喊了两声,便听见两个妇人高声应了一声,跟着陈江氏去刘衍屋内取粮食,准备去做野菜团子和热汤了。
军户们听到刘衍的话便是一阵骚动,能吃饱饭,众人心中涌起希望,在王越的吆喝下,纷纷原地坐下等待着。
这时刘衍才顾上仔细打量那些军户,只见这十户军户中,连家小在内,共有口四十多人的样子,男女大概各占一半,放眼望去,无不是衣衫褴褛、人虚体弱,就如同是一群叫花子。
刘衍估计这群人之间,可能只有七、八个会显得壮实些的年轻人,另外还会有十来个壮妇。而一些缩在父母旁的孩童,更是头发蓬乱、面黄肌瘦,身上衣裳破如麻袋,只是用畏惧的目光打量着人高马大的刘衍,并且好奇地看向眼前高大的大盘墩。
现在已经是三月时节,但是天气依然寒冷,明末时候的气候本就不正常,几乎每年的气候都反常的厉害。
这些军户身上的皮袄毡帽到处是破洞,一阵寒风吹来,很多人都是冻得发抖起来。一些男丁还好,他们身旁的妇人小孩则是冻得嘴唇发紫,蜷缩在一起相互取暖。
看着眼前这些人,刘衍不禁叹了口气,这哪里是大明的军人,分明是一群大明丐帮啊,自己大盘墩众人虽也是穿得破破烂烂,不过身体素质与精神面貌比这些军户好太多了。看来以后得花一些时间为他们调养身体,否则这样的人手怎么能用?
等了一会儿,陈江氏便带着两名家眷从墩内出来,三人吃力地各端一大口锅,只见锅内腾腾的冒着热气,这些热汤里面虽然只飘着几片菜叶子,没有什么油水,但是竟然也有一股特有的香气。
此外,几人还端着几个竹筐,里面都是黑乎乎的野菜团子,同样热气腾腾的。
那些军户们顿时骚动起来,那些男丁和壮妇纷纷从地上窜起来,朝着陈江氏几人就冲了过去,哪里还有之前畏缩的样子,分明就是一群饿坏了的野兽。就连那些老幼也纷纷跑了过去,刘衍大吃一惊。
“拦住他们!”
刘衍大吼道:“谁敢抢夺食物,就地打倒,有反抗者,不管男女老幼,一律就地格杀!”
王越和陈勋也是吓了一跳,陈勋带着两个墩军拦在了陈江氏等人身前,三人手中都拿着棍棒、长刀,怒吼着斥责那些新军户退后。
王越也带着墩军围了上去,将冲在前面的几个军户青壮打倒在地,大盘墩的老人们也纷纷上前,将那些新军户给围了起来。
片刻之后,除了被打翻在地的几个男丁之外,其余的新军户都平静了下来,跪在地上不断的求饶。
刘衍手执雁翎刀走到众人面前,冷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饿坏了、饿怕了,所以这次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到了我大盘墩讨生活,第一条就是要听令,听我的命令!从今以后,你们要是再不听号令、恣意妄为,就直接对我这把刀说话!”
冰冷的雁翎刀就摆在众人面前,新军户们纷纷磕头求饶,不敢有一丝不敬。
“继续发粮,所有人都给我排队,老幼妇孺在前,男丁在最后!”
刘衍一声令下,那些新军户老老实实的排成一队,陈勋、陈江氏两口子带人开始分发野菜团子和热汤。
新军户们拿到食物之后,纷纷找地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喝着碗中的热汤,吃着野菜团子,很多人都是流下泪来。
眼见局势稳定,刘衍、陈勋几人也是一起吃喝。刘衍吃饭很快,没多久便一抹嘴站了起来,陈勋、王越也纷纷放下碗筷,跟着站了起来。
刘衍让王越招呼军户们过来,只见王越大囔道:“总旗大人训话了,大伙儿都快过来!”
刘衍走到那些人面前,看着这些人,刘衍也感觉到压力,以后他们的衣食生存就要靠自己来维系,自己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吗?
注视了这些军户良久,刘衍开口朗声道:“昨日管队大人将你们划拨于我,以后你们都在我的堡内屯田,我刘衍在这里说一句,以后都是一堡的兄弟,我刘衍当一视同仁,决不会亏待你们。”
“我刘衍奉管队大人之令屯田,以后我们都在这大盘墩周边开垦荒地,事后每人都会分下田地,还有耕牛种籽等物,管队大人己向我保证过,屯堡只管放手去做,将来开垦出来的田地,决对不会有人徵扰,大伙只管安心屯种便是。”
听到刘衍的话,底下众人一阵骚动,显然管队官王炆镇的保证,对这些人还是有说服力的,而且到时不但有田地,还有耕牛种籽等物分发,对这些军户也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
刘衍见众人已经心动,便继续说道:“不过明人不说暗话,眼下大伙一起开垦土地,兴修水利,这些钱粮都是我出,而且考虑到大家的口粮不多,以后每日的工食也是由我来付给。将来等米麦成熟,第一年,我给大家免征税粮。第二年,每亩屯田征粮一斗,以充付先前支借的牛具等银。第三年,每亩屯田征粮两斗,此后永为成例,不再另生加派。如何!”
听了刘衍爽直的话,众人都是相互而视、个个心动,如果真如刘衍所说,第三年后便不再加派,那每亩征粮两斗众人是完全承受得起的,这只是明初军户们的纳粮份额,虽比明面上的民户租重,但在眼下这种年景,这种负担己经算是很轻了,至少可以让众人吃饱肚子,不至于再过得像乞丐一般。
安抚训话之后,刘衍便准备给这些墩军登记造册,同时让人给那几个被打的军户男丁包扎一下。
此时大盘墩内只有一张破桌子和一把瘸腿的椅子,王越屁颠屁颠的给搬来,让刘衍坐下书写。
刘衍书写毛笔字繁体字并不是问题,他挥笔而就,将这十户军户依众人军户帖一一登记,各户年籍、从军脚色、贯址、家口,男妇,成丁等一一备注,并开具正副两本文册。
最后统计,十户军户共有男妇四十五口,其中男子二十二口,成丁十八口,不成丁四口。妇女二十三口,十三岁以上的壮女十五口,十三岁以下的幼女八口。另还有各户带来的随身事产也是一一登记。
刘衍写完这些之后,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口气,以后墩内事务会越发的繁多,难道事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可惜现在墩内除了自己之外,便没有一个认字的。刘衍除了自己亲力亲为还真没有别的办法,不过以后随着屯堡的发展,案牍文书事务越来越多,看来以后得招个书吏了。
那些军户见刘衍竟可以流利书写文册,也是暗暗诧异,众人脸上都是露出了佩服的神情,在这大明就是如此,能读书识字的人总是让人佩服的。
刘衍忙完后,便让王越带着手下的四名墩军为那些新来的军户安排住的地方,这么多人墩内肯定住不下,暂时也没有营房安排,只能先让他们沿着墩旁弄些茅屋暂时居住。
不过刘衍知道此时在北地,流民向有在野外建盖地窝子的习惯,在地上刨个坑,找些石头树枝在周边垒个小墙,然后在顶上搭一些茅草便可成房屋了,这种建筑简单有效,不需什么原料,听闻传自塞外胡人,只要有一定的柴草碳木,便可很好地抵御严寒。
于是刘衍便将方法教给王越,又将自己手下的四名墩军叫来,让几人指挥那些新军户在墩外搭建地窝子。别的都还好说,刘衍只是要求那些新军户在搭建地窝子时,必须要排列有序,而且方便时也要集中到一个茅坑内,不可乱撒乱排,一定要注意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