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辛也来到段云身边为她帮腔,只是哼哼啊啊的说出来的话,我们都听不懂。
金雾凝聚在树干剑尖那一点,像油锅里的水,拼命挣扎却脱不开。
金雾,也就是玲珑,十分痛苦地咆哮着:“什么,你问我发生了什么?不要脸的小贱人,十三年里,你倒会享福躲起来,你怎么不受我的苦,孤魂野鬼生不如死的苦!如今,臭男人死了,还要回桃花坞和你做夫妻。你是不是很得意呀!”
“得意?我已无法投胎,贾辛成了这副样子,你以为我会得意?玲珑,你说清楚,我怎么害过你?”
“你真不记得了?你不记得了……哈哈……”金雾挣扎的速度减缓,又道,“可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以为十三年前教坊司大火是谁放的?是你,泠泠!你要为臭男人殉情,你要自焚,却要拉上我们所有人一起死!”
“泠泠,你凭什么想投胎,你凭什么十三年后还能给贾辛做僵尸新娘!整个桃花坞被你害死,因你而死的怨鬼全都不会放过你!”
第15章 我有明珠
桃花坞,桃花舞,桃花莫如女娇妩;
桃花酒,桃花香,桃花醉入温柔乡。
这首风靡一时的老旧童谣毫无预兆地在我脑海中浮现。曾经的桃花坞以繁盛的桃花林和美丽的教坊司女人博得盛名。现在,桃花凋谢,美人薄命。桃林中,除了化作金雾,被桃木剑钉在树干上的女鬼玲珑还在嘶吼咆哮,无一人再开口。
也难怪。十三年前焚毁教坊司的熊熊烈火,玲珑的死,金元宝的毁容,所有死于火灾和之后瘟疫的人们,桃花坞的荒废,一切的起因,就是段云。而如今,变作冤魂的玲珑与金元宝躲藏在桃花坞,十数 年犯下杀孽,以至害死小道士的师兄吴名,这一切的源头,也可以说是段云。
段云为贾辛殉情,一把火,整整烧了十三年。
玲珑对段云咬牙切齿说道:“整个桃花坞的人和鬼,都不会放过你!”段云听后,呆立原地,沉默,一如我、小道士和贾辛。
直到一声鸡鸣划破长空,天就快亮了。
小道士上前,打算抽回桃木剑,将玲珑的魂魄收服,但被段云拦住——“放过她吧。”
他手下略一犹豫,金雾便趁机逃跑。走之前,仍然不服气道:“泠泠,我们之间的怨,不可能轻易了结。”
我赶紧转头去瞧,不由失声惊呼——不知何时,金元宝已经悄无声息溜走,地上只剩下一堆镇魂铃和绳子。毕竟他是人,不是鬼,镇魂铃和符咒当然奈何不了他。
我与小道士商量过后,决定让贾辛与段云在天亮前回义庄,我们俩则赶回元宝客栈。
仍旧晚了一步。
金元宝房间里,原本在床底的地下金库入口被填土埋实,看起来与普通地面并无二致。不知情的外人恐怕难以想象,数尺之下曾有过一个由纯金打造,以夜明珠为光源的金屋宝库。
我和小道士都傻了眼,因为金元宝和玲珑杀人的证据都在里面。
日出破晓,晨来天明。房外偶尔传来几声咯吱咿呀的开门声,貌似是徐氏夫妇起床洗漱完毕,正准备打扫庭院。为了避免被他们误认作窃贼,我和小道士只能把金元宝的床铺挪回原处,小心翼翼回到东厢客房。
小道士在我房内不安地来回踱步,“师父曾说,幽冥之事单纯,人间之事往往曲折复杂。现在我才算明白这道理。好了,我们都知道桃花坞十三年连环凶案的真凶,可没法说出去。”
“物证没有了,十三年来受害者的财物除了今年的还在,以往的都被变卖,所以箱子都空看。人证除了你我,段云更无法出面。嗐,口说无凭,别说衙门判案,就是寻常人也会以为我们发疯发癫。更何况,还有一个鬼做帮凶。谁信?”
小道士终于坐下,又问:“话说,你是怎么猜到桃林有入口的?”
我答道:“你不知道,金元宝几次三番问我为什么从教坊司去义庄,而不是走桃林,这很奇怪。再者,从桃林东渡明珠河是去开州的必经之路,我猜他和玲珑专在桃林埋伏路人。他从客栈走地道可直通桃林,岂不是最方便。”
“对了,桃林!”小道士忍不住一拍桌,喊道,“金屋在桃林还有入口呀!方烟,我们去桃林……”
我连忙摆手,说道:“且不说桃林那么大,地道入口又非常隐秘,我们要找多久才能找到。万一金库还有第三个密道出口,说不定他此刻已经把桃林入口一起封上了。”
小道士再度陷入沮丧,从怀里颇为郑重地取出一颗白色宝珠,正是他昨日所说师兄遗物中的“水珠子”。
“就只剩这颗水珠子被我带出来了。”
“借我瞧瞧。”我接过小道士手上的夜明珠,细细端详,发现珠子周身布满裂痕和细微凹陷,“这可是上好的夜明珠,怎么糟蹋成这样?是不小心被摔过?而且还不止摔过一次两次。”
小道士挠挠头,神情尴尬:“小时候,我和师兄不懂事,拿它当弹丸打小鸟,晚上拿它引螃蟹小鱼儿……师父说夜明珠也叫随珠,偏我们听岔了,以为叫‘水珠’,老喊‘水珠子、水珠子’的习惯了,口误至今。”
小道士说完,目光逐渐沉滞,似乎回忆起许多事情,整个人陷入往日记忆中。
“有一年闹饥荒,山上也没有粮食了,我们只好挖野菜,树皮,什么都吃……算了,不说了。”
我的手掌刚好能握住水珠子,于是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下意识地将珠子在两手之间轮换抛接起来,漫不经心提了一嘴:“真奇怪,水珠子它在我手里的感觉很熟悉,好像我以前也像这样把玩过……我到底在哪里见过……”
“你出生在首富之家,什么宝贝没见过,有过一两颗夜明珠很正常。”
“也对,我隐约想起来,小时候是有过一颗类似的夜明珠。”
“说不定我们是一对。”我抬头疑惑地瞥了小道士一眼。
小道士慌忙解释道:“啊,我是说,你的夜明珠和水珠子也许会是一对。”
我把水珠子往他怀里一塞,笑道:“我不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小道士脸更红了,看我开始打哈欠,立刻起身说道:“方烟,你赶紧睡会儿吧,一晚上折腾下来,还没休息过。”
我径直往床上一倒,小道士关门之前,我迷迷糊糊中好似问了一句“小道士,你什么时候离开桃花坞,带我去开州?”
小道士回了一句话,还是什么都没说?我也完全不记得,便酣然入睡了。
等我再醒过来,早过了午时。我到前厅准备找徐氏夫妇做些吃食,正看到小道士在问徐阿公今日是否见过金老板。
徐阿公答,天没亮时,金掌柜突然回来,把他们俩叫醒,捂着脸站在床前说自己被一帮劫匪袭击,浑身是伤,要去镇上治病休养些日子。元宝客栈暂时交由他们夫妇打理。
我向小道士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必再追问下去。很显然,凶手金元宝这一溜,如鱼潜水,再难抓住了。
简单吃过饭后,我们俩便直奔义庄。路上,小道士告诉我,将为贾辛举行的招魂仪式已准备地差不多,大约两日后,可开启招魂仪式。招魂之后就是超度,等一切处理好,他就会带我去开州。
我点头,心里却惊讶他这次居然主动提及去开州一事,心下不免生出几分感动,于是轻轻握住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