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武力威慑不在,也会因此失天下。”
闻言。
胡亥面露不悦,不满道:“嵇恒,你这是什么话?”
“大一统的政策是始皇推行的,始皇可是德兼三皇、功盖五帝的存在,怎么可能真的矫枉过正?”
“就算真矫枉过正,也定是在大秦承受范围。”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嵇恒将酒壶放在案上,因前面失神了一会,便没有急着离开。
他淡淡道:“你对始皇很有信心?”
“那是自然。”胡亥目光坚定,毫无闪避之意。
嵇恒轻笑一声,摇头道:“那恐怕让你失望了,我并不这么认为。”
“我前面已经说过了,始皇是一个人。”
“他的确能做出一些近乎天人之举,也的确能做到影响后世千年万年。”
“但他终究也只是一个人。”
“人力有穷尽之时。”
“始皇亦然!”
“嵇恒,你不要太放肆了!”胡亥拍案,怒目而视。
他已出离愤怒了。
他容不得任何人质疑始皇。
嵇恒面色如常,根本不为所动,漠然道:“你再怎么崇拜始皇,也必须得承认,始皇是一个人。”
“他不是神!”
“他做不到对天下细致入微的掌控。”
“他也没办法让‘大一统’政策全按心意去执行。”
“世间最难操控的是人心!”
“商鞅所著的《商君书》针对的就是人性,但也只能针对,并不能真的控制。”
“我承认始皇是权谋大家。”
“以质子身份归秦,在毫无根基的情况下,运用近天生的权谋大术,先后解决嫪毐、成蟜,再夺回被吕不韦、华阳太后窃取的权势,实现真正的独揽大权,而后再审时度势,趁着天下诸侯疲敝,实现鲸吞天下。”
“始皇高超的手腕、魄力、胆识的确惊人。”
“但打天下跟治天下不一样。”
“打天下时天下同心,但治天下却未必了。”
“韩非子说过:‘以妻之近与子之亲而犹不可信,则其余无可信者矣。’”
“而今的天下,对始皇而言,无可信之人。”
“为何?”
“因为人心难测。”
“世间熙攘皆为利来利往。”
“当初燕太子丹跟始皇是何等交好?最终却因各自利益相互反目。”
“道理是一样的。”
“你认为而今天下,有多少人会支持始皇?”
“当初郡县分封之议,朝堂绝大多数官员都支持分封,始皇却是选择了郡县。”
“这算不算站在了朝臣的对立面?”
“华夏经五百余年动荡,天下疲敝,然始皇是怎么做的?大兴各种工程,征发黔首、刑徒无度,惹得天下怨声载道,就连关中民众尚且抱怨极深,何况关东民众?”
“这算不算站在了民众的对立面?”
“去年的焚书,以及几天后的坑杀,让天下士人跟朝廷离心离德。”
“这算不算站在了士人的对立面?”
“还有六国贵族,夏商周三代,尚且会厚待,然秦是如何做的?”
“诸如此类,不计其数。”
“大秦的做法,本就不得人心,还是以如此暴虐的形式,又岂会真如始皇所料?”
“看你的身份,应是高爵子弟,甚至家中有位至列候的,你日后可以去查一下,这些年朝廷征辟官员,有多少官吏不就,又有多少官吏各种搪塞,就是固守本职,不愿‘高升’。”
“现在的大秦不仅民不聊生,就连官吏也跟朝堂背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