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 / 2)
那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和永宁王记忆里那个老家伙的声音一样。
阜远舟扶着额头,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开始头疼了。
阜怀尧看向他,“你朋友?”如果他们的父亲和阜远舟交好,按辈分叫二十一岁的阜远舟前辈就没差了,不过怎么一个姓乌两个姓花?不是亲生父子么?
阜远舟张口直接来了一句:“不认识!”
花烈似是早有所料,道:“老爹还有一句话,说‘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别以为你文采一流功夫奇高又是天下无双的美男子就了不起,你和那娃娃还欠我一两二钱银子和两坛子酒呢’。”
楚故和齐然等人都憋不住笑了,阜怀尧都难得明显好奇起来——什么人能这么了解阜远舟?“磨嘴皮”又是谁?
阜远舟的脸色乍青乍白,一手搭臂一手虚弱地按住太阳穴,“还有什么话没有?通通一块转告了吧。”
花烈咳了一声,“最后一句了,我们来的时候老爹替前辈你算了一卦,他说‘桃花当头,当心有刀’。”
阜远舟:“……”就知道他说不出好话来,死乌鸦嘴!别让他再看到那个老家伙……
花烈和花寒又对视一眼,花烈撇清关系,“是我们老爹说的,前辈你只管找他麻烦去~~~”他们老爹乌鸦嘴是正常的了,偶像别迁怒到他们身上就不理他们了。
齐然眨眨眼睛,“花兄,令尊姓乌?”
“对啊,我们是他捡来的。”花烈道,不过神色很自然地柔和下来。
阜远舟恍然大悟,“乌老头老说家里有俩宝贝要照顾,就是你们两个啊!”
花寒花烈同时摸摸鼻子,毕竟是少年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阜怀尧疑问的眼神落在身上很久了,阜远舟踌躇了几下才道:“乌载意算是半个江湖人,人称乌鸦嘴,我早些年认识的忘年交,他功夫不算很好,就是算命很准,不过人家找他算命,他只说凶不说吉,坏事都让他说准了,颇有好的不灵坏的灵的意思,所以叫乌鸦嘴。”
阜怀尧点头,也没问他堂堂一个亲王怎么会结识到江湖人。
楚故啧啧称奇,“只说凶不说吉,这是什么规矩?”
花烈解释:“老爹说,所谓喜嘛,自然要惊喜才高兴,所以不能说,这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凶当然是能避多少就多少了。”
众人点头——好人啊~
齐晏紫也是江湖人,一路上没听双胞胎说过此事,她回过神来就问:“乌鸦……咳,乌前辈不是早十几年前就退出江湖隐居去了吗?”大伙儿都以为他因为乌鸦嘴被人杀了呢。
花烈一笑,“他和我们待一镇子上,他还在继续算命呢。”
阜远舟皱眉,“你们两兄弟单独进京的?乌老头呢?”
“他说年纪大了,懒得走动了,就把我们丢了出来,说是磨练磨练,没混出人样就别回去。”花烈说的时候表情和沉默的花寒一样,有些不满有些无奈,显然在懊恼养父不肯让他们在膝前尽孝。
是啊,自己都长得这么大了,那老头都快七十岁了……阜远舟有些恍神地想。
阜怀尧清晰地看到他眼角飞掠而过的悲伤。
阜远舟察觉到了,冲他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说是早些年,其实他是十几年前认识的乌载意,那老头说的磨嘴皮也不是旁人,就是苏日暮。
那年,他们经过一个小镇子时撞上乌载意在算命,那会儿是冬天,大雪漫漫北风凄冷的,远处有乌鸦在叫,一声比一声凄凉,乌载意要银钱给家里两个宝贝买棉衣,就一个人孤零零在镇门口摆着摊,卦布上大大方方“算凶不算吉”五个大字。
那段时间正是苏日暮最艰难的时候,阜远舟都不敢离他三步远,就怕有个意外自己会后悔终生。
苏日暮看见那摊子,拎着酒坛子往他摊前一放,顺带扔下一把银子,不过八九岁的孩子消瘦得像是个从雪地里爬出来的鬼,他笑着说:“老头,你算算,我还能倒霉到什么地步?”还有什么,能比如今更悲惨?
那老头一身八卦袍衣皱巴巴的,看起来人有些疯疯癫癫的模样,盯着他面带微笑但是死气沉沉的眼睛,掐指半晌,叹一口气,指着那酒坛子道:“你要靠它过下半辈子,生无欢死无惧,算不算更倒霉?”
第四十九章战书
苏日暮听了愣了愣,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荡开的浑厚内力劈开了漫天的风雪,呼啸的北风卷着纯白无暇的雪花愈发咆哮出刺骨剥皮的严寒,吹的人连眼睛都几乎无法睁开。
“算!算!!算!!!”他笑到最后连说三个算字,之后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那场景,明明没有眼泪却更让人肝胆俱裂。
阜远舟当时拿着琅琊恨不得杀了那个乌鸦嘴的老头,但躲在摊子后的乌载意看着他,只说了一句话让他敛去杀意:“哪怕靠着酒,他也要活下去,那样的下半辈子是赎罪,他怎么会不肯活?”
果然,苏日暮醒来后就不再企图避开他寻死,就像乌载意说的,哪怕靠着酒,他也要活下去。
为了给苏日暮养伤,他们在那个镇子待了十几天,那时苏日暮常常去那算命摊子前坐坐,闷头喝着酒,偶尔说说话,阜远舟陪着,一来二去就和乌载意成了忘年交,他们隔几年也会顺路走上一趟,喝上几坛酒说会儿话就走,倒是没见过花寒花烈两兄弟,这几年苏日暮换个身份来了京城,他忙着朝廷的事,的确是很久不见了。
不管怎么说,苏日暮活到了现在,这也是他没有管苏日暮喝了多少酒的原因。就凭这点,阜远舟都感激乌载意。
哪怕,生无欢死无惧,一语成谶……毕竟只要活着才能去改变什么。
……
甄府,听朝小阁的浴房里,一股药香味和竹香味混杂在一起,飘荡在空气里。
甄侦试了试浴桶里的水温,对屋子里的另一人道:“泡进去,没一个时辰别出来。”
浴桶下面是连着炭道的,可以保持水温不变冷。
苏日暮懒洋洋走过来,看着满浴桶漂浮的药材,还是忍不住道:“其实没必要的,你让小生干什么都行,小生就是不戒酒。”
甄侦直起身子,望了他好一会儿,那双总是弯着的杏仁眼不笑的时候带着一股有些危险的感觉,让苏日暮有点后悔说实话了。
不过甄侦没说什么,让他自己记得泡上一个时辰,就走了,离开的时候还留下一句话,“太医说,泡药浴的时候运上内力会更有效。”
苏日暮嘴角一抽,他就不明白了,自己也算谨慎,是什么时候漏过破绽,让甄侦死揪着他会不会武功这点不放?
门外,关上门的甄侦皱了皱眉头,也说不上自己突然心情不好的原因——好吧,这不是第一次了,是他最近除了苏日暮外新的研究方向。
也许是那种安静的绝望,也许是让他活着的那股支持,也许是他意志的强悍……原因大概诸多,甄侦总觉得,这个人似乎让他很有探究到底剥皮拆骨来研究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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