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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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惠惨叫一声,发足要奔,却被容楚紧紧拉住。

“太后,”他和蔼地道,“旧人相见,何必畏怯?眉心有痣,不是先皇后么?先皇后流产,似乎也是在这承御殿,她如今过来,寻你叙叙旧,所谓人鬼殊途,依旧不忘旧情,这也是难得的佳话。您何必如此姿态,平白伤了旧人之心?”

“不过,”他随即又有点为难地道,“只是这旧人,似乎来得多了些,我都觉得浑身凉浸浸的,也难怪您的手这么冰凉……戒明大师……请问这些先宫眷,大抵有多少人?”

“十几个吧……前头的,衣裳比较华丽的夫人们。”戒明眯着眼,“至于后头的宫女们……实在数不清……”

宗政惠浑身抖得筛糠似的。景泰蓝摸摸手臂,颤颤地道:“兄弟你别说了,我也毛毛的了,这宫里以后我还要住呢……”

“陛下是不用担心的。您身周没血气……”戒明幽幽地盯着宗政惠,很明显意思就是她身上颇有些血气。

“那位男施主又出来了……”戒明皱着眉头,“他手里拿着一个……”

宗政惠忽然一声尖叫,“别说——”死命挣脱容楚的手,向外狂奔而去。

容楚如果真想抓住她,她当然挣脱不了,此刻他放开手,嫌弃地在殿门上擦了擦。

宗政惠一跑,戒明就垂下眼光。容楚却不肯放弃,掠过去抱起戒明,追在宗政惠后面。

在宫门外,他唤起等候的皇帝车舆,也不管什么尊卑,抱着戒明钻进去,将帘子撩开,让月光透进来,随即喝道:“快追上太后!”

远处景泰蓝尖声叫道:“听国公的!追!追!哎呀太后您怎么了?快些回来呀……”

皇帝车辇迅速驶动,容楚却又不急了,吩咐赶车人,“追着太后便好,但不要追上了。”

宗政惠倒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一路跑出了宫门,听得身后车马声响,气喘吁吁回头一看,容楚竟然带着戒明驱车追来,帘子翻飞,月光透入,那孩子眼睛青幽幽地,指着她背后,声音空旷地喊:“女施主跑慢些,当心跌着,有个翠衣妇人缠你的腿呢……”

宗政惠又是啊一声惨叫,踉跄栽倒,停也不停爬起来,再次疯狂前奔。

一个跑一个追,车马不疾不徐地跟着,宗政惠快车子也快,宗政惠慢车子也慢,每次宗政惠累极了,不管不顾停下来时,车子也会出点问题,卡了车轮啊,碰上石子啊,停在那里等她,然后戒明会幽幽说上几句,“穿红衣,额头贴金箔花的女施主,您别挡路呀……”“那边以前有座井……哎呀有人从井里出来了……”惊得气喘未定的宗政惠又一轮疯跑。

她跑得发髻散了,裙子撕裂了,鞋子掉了,心也快要从胸腔里奔出来,却还犹自跑着。她心里明白这不是有人装神弄鬼,这是真的鬼魅之物。那个孩子,不可能见过先帝,更不可能见过先皇后,先皇后早早缠绵病榻,多年来从不见人,朝臣都没几个能说出她容貌。至于先帝,因为额头有疤,多少年都以金冠或鬓发遮掩,除了他的枕边人,也没多少朝臣见过他撩起额头显出疤痕的模样……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她狂奔着,风声呼呼,宫影连绵,恍惚还是那年,那女子倒在地下,拉着她的衣袖,凄声问:“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你如此残忍……你就不怕我做了鬼……也不饶你……”

她回答了什么来着?

风吹着似是冷笑,是了,她当时冷笑一声,一脚踢开了她。

“神明?哪来的神明?哪来的鬼魅?等我掌握一切,我就是神明!”

哭泣……惨叫……怒喝……求饶……风将一幕幕景象卷去,如掀开一页页发黄溅血图卷。

她原本不信这些虚幻鬼魅之事,觉得都是世人用以恐吓他人的借口。神明?若有神明,怎会容她害人?鬼魅?若有鬼魅,她如何存活至今?

然而此刻她终于知道,原来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她狂奔,迸发身体每一分气力,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霍然抬头,赫然看见宫门在望。

她竟然一气跑到宫门。此刻看见那深红紧闭的宫门,她神智混乱,此刻只想速速逃离此地,看见门便如见着救赎,扑上去拼命擂门,高喊,“开门!开门!快开门!我要出宫!我要出宫!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出去!”

吱呀一声。门缓缓开了。

她一怔。

门前广场上,黑压压的都是人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默然伫立,现在那些黑影,都愕然转头瞧着这边。

三公走了过来,惊讶地道:“娘娘,您怎么了?”

她呆了有一会,才明白现在竟然已经四更,这是上朝时分,百官正在殿前广场集结,等待上朝。她这一喊,所有人都听见了。

“我……他们……我被他们……”她脑中几乎空白,回身想要指控那追着她的马车,眼睛又直了。

马车停在她身后两丈远处,帘子依旧卷着,却不见了容楚和戒明,皇帝正满脸惊惶地从马车中钻出来,尖声叫道:“母后!母后!您怎么啦?怎么睡得好好地就惊起奔出来?儿臣追了您一路,您为什么不理儿臣,一定要出宫?您要实在不愿意呆在宫中,那儿臣就送您回去好了……”

他手背抹着脸,一脸被吓得惊慌失措要哭的神情,心中却在暗暗可惜忘记带点辣椒粉,不然流点眼泪更招人怜*。他悄悄瞪了车下慕丹佩一眼,怪她不给自己身上放各种古怪玩意。

慕丹佩目不斜视站在车边,刚才是她施展轻功,抱着皇帝一路追过来的。先前那殿前梁上的白影子也是她,只有她的轻功,才能在李秋容查看时,毫无声息地遁去。

她扮鬼不是为了吓宗政惠,只不过为了让宗政惠留下皇帝而已。

宗政惠以为容楚等人的伎俩不过是扮鬼吓她,可容楚的出手,怎么会仅仅这么简单?慕丹佩扮演的鬼,本来就是故意要让她看见,好让她出手反攻,将计就计的。

宗政惠赤足立在晨间的凉风里,看着他急切无辜的小脸,再看看愕然的群臣,心中一堵,眼前一黑,晃了晃,无声地倒了下去。

……

“皇太后于九月初八被迎回宫,却在当晚奔赴宫门,要求回永庆宫。”太史阑翻看着一封密信,语气平淡地复述了这个消息。

花寻欢瞪大眼睛,道:“奇了。她不是费尽心思要回来的么?又做好人又装委屈的,回来了应该死蹲着不挪窝才对。怎么一夜都没呆下来就主动要走?”

“许是宫里和她八字不合也未可知。”太史阑淡淡道,“次日,陛下派人送她回永庆宫了。另外,她的近侍李秋容因为突发狂疾,持刀劈砍承御殿,致使太后受惊,已经被下狱了。”

花寻欢哈地一声,笑道:“我知道了!定然又是国公搞的鬼!除了他,还有谁有这般本事!”

太史阑唇角一扯,她也是这个猜测,除了容楚,谁还能令宗政惠回宫后再自请离宫?

这次离宫,她要再回来,可就难如登天了。这是她自己要回永庆宫的,在场所有大臣都听见了,日后,再不会有人能拿这事,来责怪皇帝不孝。

她轻轻舒口气,将信笺放在火上烧了。这件事了结,她也可以放心待产了。

虽说预产期在九月下旬,但现在其实随时可能生产,包子的胎动很频繁,每次她手抚上肚子,包子就不停地拱她的手,也不知道是屁股还是脑袋。

所以她这边也做好了准备。容楚更是几乎每日一信,细细询问她的身体起居。稳婆嬷嬷严阵以待,一步也不离开总督府,她自己更是深居简出,外头民众已经有数月没有见过她。好在现在静海前所未有的安定,新来的府尹也是三公派系,十分合作,没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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