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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是如此,汐瑶更加在意那支掉在祁云澈院中的发钗。

先来这是爹爹留给她的宝贝,对她来说珍惜得不得了。

二来,冷绯玉将其当作信物,要是让他知道蝴蝶钗本有一对,有一支还极有可能在云王手上!那汐瑶真是百口莫辩。

就算冷绯玉不对她发难,她也觉得说不过去了……

本想趁在沈家的这段日子,寻个机会问祁云澈,可那慕容嫣成日在他身边打转,她根本不敢靠近。

加之那日醉后在他面前失态又失敬,别说私下与他说话,就是二哥哥摆个小宴,不小心与之对上一眼,她都无从以对。

苦恼正上了头,踩着石子铺成的小道,汐瑶也不看路,刚转了个弯便撞上了一人!

她才是醒过神来,鼻息间嗅到那阵她前世就熟悉至极的檀香味儿,心头蓦地揪紧,忙不迭往后退,却因这石子小路本就不平坦,脚跟踩歪半步,身子一斜,就要跌倒了——

祁云澈小说,稳稳将她托住,汐瑶顾不上别的,也随着他的相助,待站定后才发现自己两只爪子正牢牢抓着他的手臂。

太阳落山了,此处只剩下一片幽暗,昏昏沉沉的视线中,她只见得他那张沉凝的俊庞就在自己眼前,那么近……

而他那对波澜不惊的深眸,此刻正钉在她身上,古井无波,心思一了难测。

汐瑶一阵局促,忙站直了来,同时得他放了手。

再整理心绪,正准备规矩恭敬的与他行礼,却听祁云澈沉声直问道,“你要嫁给绯玉?”

汐瑶微怔,暗忖这人问得怎如此理直气壮,她不能嫁么?

再有他是怎么知道的?

祁云澈好似看穿她心思,再道,“十二决定要争储君之位,绯玉定会为了他娶你。”

所以,这是他猜的。

猜得分毫不差。

这礼定是行不成了,汐瑶索性直起腰身,与他正对。

望他左右,不见慕容嫣的身影,正好,她也早就想寻他问问那支蝴蝶钗。

只在这里遇上了,祁云澈似乎还对她在藏秀山庄内果断拒绝他而耿耿于怀,唉……这是何苦?

“既然王爷猜到了,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自然,她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为什么是他。”祁云澈再问。

平静的话语里叫人察觉不出一丝一毫疑惑的意思,可他就是要问个清楚。

愁绪登时从汐瑶的脸容中泛出,她拧了拧眉,回道,“汐瑶说过了,只想为自己活,皇族纷争太累,太复杂,汐瑶实在……不愿卷入其中!”

故而,冷绯玉是她最好的归宿。

“你可喜欢他?”

“不。”她的回答简洁明了,怎可能喜欢?她与冷绯玉之间,更多是相互相成,那是与情无关的。

“那之余他,嫁与我有何区别?”

区别?

汐瑶不可置否的笑了声,抬眸看向祁云澈,他此时的神色表情,竟掺着抹平日不曾有的执着。

虽她与冷绯玉在一起时总是争执不休,可那却是能够宣泄出来的。

而面对眼前的男人,每每总是让她感到胸口窒闷,压迫得无法呼吸。

他让她透不过气……

“王爷,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王爷是将来要君临天下的真龙天子,而汐瑶没有那颗执掌六宫的心,更不想奢求,王爷若非要问个究竟——”

她深深沉了一口气,定了神,微合双眼,再道,“若我嫁于世子,即便将来想离开京城,即便那时他已身为定南王,而我更是他的王妃,他也不会对我多加为难,他会放我走的,而倘若我踏入皇宫,就只能一生一世都呆在那里面,直到老死。”

所以,她选了冷绯玉,冷绯玉也选了她。

他们除了彼此之外,更还有别的选择。

她说得多么实在,不愿意一生为那华美的牢笼所困。

可是……

祁云澈却弄不清自己的心了。

自他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自他入宫交由淑妃抚养,对今后,对他的将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甚至无需他做什么,那一切,无论是他想抑或者不想,都唾手可得。

只慕汐瑶,她于他来说,从出现起,便与别人不同。

她恨他,惧他,躲他,又无法忽视他。

她对他的感情似毫无缘由,更似早就汇聚许久,如此强烈!

她为他流泪,更舍身救他,而又在他动了真正想要留她在身边的念头时,将他拒于千里之外。

祁云澈弄不清楚,慕汐瑶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甚至回荡在他脑海中的那张脸孔,稚嫩的气息都未褪尽,却已经深刻得连他都为之讶异。

他总觉得她早就识得自己了,更甚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可是,她却没给与他任何机会,就生生将他否定。

这与他将来的身份地位,与她愿不愿意做皇后母仪天下无关。

这是种复杂的情愫,有爱有恨,说不清,道不明,却久久将他围绕,使他困惑。

祁云澈的俊容始终沉而宁静,那双深眸却未曾从汐瑶身上移开。

她知道,那从前自己还不能从前世的感情里挣脱出来,故而对他做的那些缘由不明的事在困扰着他,于是再问道,“不知汐瑶如此说,能否消除王爷心中疑惑?”

而今她已不愿再去深究那些前尘往事。

就当她被伤得太深,太窝囊,以至于今生面对祁云澈,只有逃和躲避的份。

然而这无不是个办法。

如若不然,她还能怎样呢?

“倘若继承皇位的不是我,你当如何?”

忽而听得此一问,汐瑶眸色晃动了下,心也跟着轻颤起来!

他要为了她放弃皇位吗?

怎可能……

实则,就连祁云澈都是在说出此话后,才有所反映,难道这才是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不可能发生的事,汐瑶从不做多想。”她肯定道,决然的语气更如想要亲自斩断他所有的念头。

那坚定的眼眸直回视向他,无可改变!

当日他想要她的人,她都不愿意给,何况是她的心呢?

“慕汐瑶,你想要的,这天下当真有人能给你吗?”

“我不知道。”她笑,越发模糊不轻的夜色里,他只看到她脸容上那一抹清晰刻骨的惨淡。

转而,他再听到她问自己,“王爷,你相信这世间有真情吗?你可相信,两个人会真心实意的相爱,一生一世?”

这就是她想要的?

祁云澈深深的蹙起了眉头,若这是她真正想要的……

“你给不起,不是吗?”

她望着他,刹那间,情绪复杂逆转的瞳眸中,那并不尖锐的光华将他刺痛。

这世间有真情吗?谁与谁能相守一生?

那祁云澈这个人……算什么?

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从来他都是不相信的。

他心潮翻涌,阵阵难平,汐瑶却未曾察觉,只自顾说来,“我不知这世上可有,就算有,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得到,但我所知道的是,若入了皇宫,便只有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我想要的,连追逐都无从说起,而王爷你将来会拥有整个天下,后宫佳丽无数,她们都会爱你敬你的,你可愿意——”

放过我!

那三个字还未从汐瑶口中说出,却见祁云澈蓦地转身与她背对。

汐瑶惊了下,便听到他扬声,“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

不容她多问,他已举步行远了去。

望着他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汐瑶苦恼不已,这‘知道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呆呆的思索了半响,人是恍然大悟的惊了一声,并非她想透彻他那句话,而是此时她才记起蝴蝶钗的事。

要命了……

汐瑶闷声苦哼,没问那钗的事就算了,之余她与祁云澈,好似仍旧不清不楚着。

……

这夜月色大好,汐瑶回小院的路上,经过锦鲤池时,又见那回廊尽头得一抹俊俏公子的孤影。

沈瑾瑜又在独自喝闷酒了。

居沈府多日,汐瑶也撞见好几次。

也不知二哥哥到底有什么烦恼,那苦闷的心情上了头,不管白日炎炎,还是露重更深,没喝到酩酊大醉,也要让酒意占个上风才罢休。

为此舅父发作了几回,可他全如未闻,谁也拿他没办法。

彼时他正懒懒倚坐在廊椅上,手中提着坛大老远就能嗅出纯香味儿的花雕,也不知当中还剩多少。

复杂的深眸,含着谁也瞧不出端倪的意思,远眺在某处。

银白月光,晒得他整个人清冷却又俊美,远远给人瞧着,倒是赏心悦目。

“皇上已经下了圣旨,两日后移驾回京,此番你舅父舅母,还有我,都要一道前往,当中缘由,我不说你也知道吧?”

余光扫到汐瑶走近,沈瑾瑜便说道,言毕提起酒坛,又给自己灌下一口。

皇上下旨赐婚,大哥哥尚公主,沈家自然要北上了。

只汐瑶没想到那么快就要回京了,如此也好,她心里还记挂着张恩慈,不知自己离开这段时日,她可又起了什么风浪。

走到锦鲤池边,见坐在旁侧的男子神色阴郁,饮酒也不似往日收敛,大有要把自己灌醉的意思,汐瑶愣了下,“二哥哥,小饮怡情。”

听她劝说自己,沈瑾瑜斜目来对她调侃道,“你以为你二哥哥如你一般,喝几杯小酒,就醉得南北不分,连自个儿的屋都进错?”

闻言心惊!

吓得汐瑶忙四下探望,生怕这话被谁听去。

当日闹出这要命的事,她也只说给了他听,为的是让他使唤府里信得过的丫头,去祁云澈的院子里找她的蝴蝶钗!

这人心情不好也罢,竟口没遮拦的以此说来戏弄自己!

汐瑶又急又恼,环顾周遭确定无人,再回头瞋了沈瑾瑜一眼,扭头便走,懒得与喝醉的计较。

刚转了身行得两步,又听沈瑾瑜在她身后道,“这就生气了?那二哥哥给你赔个不是可好?既你不愿意再提,以后我都不会再提了……”

说完,他又继续喝酒,汐瑶却从他后半句话里听出别的意思来。

“二哥哥,你有何烦心事?”到底是表亲,无奈之下,汐瑶再折返回去问他道。

沈家二公子虽不及大公子文采风流,可那洒脱却也是烟雨城一等一的,从没见他这么颓然过。

“烦心事?”沈瑾瑜喝得半醉,一双星眸懒懒瞅着她,笑道,“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

他眸里轻轻的一沉,登时流露出无以复加的苦楚,唇间吐出那最后三个字。

“放不下。”

他竟也有心上人,而且看似爱得极深,沉沦得更深!

汐瑶有些不可思议,只把眼眨了眨,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瞧出她心思,沈瑾瑜笑道,“我还不能喜欢一个谁?”

虽然汐瑶觉着此时笑话他实在缺德,可眼前的男子是风靡江南的沈家二公子啊……

他那风流帐,给说书先生讲,那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的!

而今见他为情所困的落魄模样,汐瑶实在觉得……好笑。

“想笑就笑吧。”沈瑾瑜表现得大方极了,饮了一口酒,再问她道,“所以你已经决定做定南王妃?”

冷不防,汐瑶没笑出来,人又忙不迭的愣了愣。

半响脑子才转过弯,她以为二哥哥醉了,他就是醉了都比她清醒!

“嗯。”她点点头,聪明人不说多余的话。

沈瑾瑜意味不明的哼笑了声,“好啊,我们沈家要大发了,有驸马,还有定南王妃……”

他继续喝酒,这些了不得的头衔由他说出,那都不得什么稀罕了。

说起来,汐瑶还不知他的打算。

虽眼下她与冷绯玉达成共识,可这时冷绯玉还不知皇上的心思。

更难保,他若知道皇上早就有意传位于祁云澈,会不会毁了她的婚,原本她两个就是私定的。

所以,汐瑶只能期望在冷绯玉洞察之前,娶了自己……

而无论她嫁谁,大哥哥尚公主已成定局,故而二哥哥不会坐以待毙,否则沈家的财富早晚会被大祁皇族掏空掘尽。

“待大哥和公主大婚之后,我便启程去北境。”

“北境!?”汐瑶惊动!

那泛指长城以北,被蒙国还有周边少数民族占领的荒蛮之地。

二哥哥要去哪里?!这是不要命了?

“长城外的钱财更好赚,况且还有花钱便能使唤的雇佣军,而我沈家这些年的暗人也不是吃素的,你真以为当日在汤山,那颜莫歌出现在你面前时,菱花不知?”

汐瑶怔怔然!

她是如何都不会对此多做思绪的。

沈瑾瑜已经站了起来,虽身子有些晃动,但那话音却吐得清晰,“父亲已经允了此事,沈家这边,你大可放心,至于你为何要针对张氏,希望待为兄从北境归来,你能将真正的原因说与我听,你想做的,只要认为是对的,大可放手去做。”

……

两日后,龙驾自江南烟雨城出发北上,返回燕华皇城。

临行前东临州传来捷报,狂匪被尽数剿灭,内长城东境一带,局势渐稳。

祁尹政并未露出喜悦之色,无论怎样,他的长女因此而丧命,那温大人想以此讨好龙颜,怕是打错了算盘。

和亲的公主没了,于南疆那边不好交代,行得几日,又得京中送来左相袁正觉的请奏。

奏书中提议,将袁家一直寄养在慈心庵的女儿,既是袁皇贵妃的堂妹袁雪怡,送与南疆,完成两国交好之事。

当年袁家往佛前送去一对子女,袁雪怡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她才将二十,比长公主还小些,论身份,送去和亲也得体。

袁家此举并不难猜。

想来此时两王争斗已经激烈得水火不相容。

成王造反,实在给了祁明夏一个打击祁煜风的绝佳借口。

众人都知祁成昊是袁皇贵妃养大的,由始至终都被当作是煜王的人,而今他一造反,背后自有人大做文章。

接连弱势,袁家岂会甘休?

故而袁正觉请奏,一则试探了皇上的心意,二则也想为袁家扳回一城。

果不其然,祁尹政顾虑再三,为了让自己斗得凶狠的两个儿子继续彼此牵制,只将此事压了两日,便准了奏。

当即,他下旨命袁雪怡还俗,封其为静和大公主,三个月后出嫁南疆。

袁家又得一位公主,更为大祁安危立了功,明王一派自然也能从其中嚼出皇上的暗示,不会再拿成王造反的事,咬着祁煜风不放了。

此事定下之后,已是北上的第十五日。

……

七月二十三,大暑。

龙驾又回到了中州府,这一天却无南下来时的歌舞酒宴。

只有悬在高空暴晒不止的烈日,还有一颗颗自危紧绷的心。

渡口下船时,汐瑶站在人群中,听着中州府众多官员的迎驾高呼声,人是有些恍然。

一个月前来到这座城时,有热闹的洛瑜节,还有汤山的暖泉。

即便这当中诸多不顺,个人的小心思算计未停,而至少那时她还有游玩的心情,长公主更安好尚在。

人生无常,纵然她前世她活过一回,而今发生的太多不同。

她双眸漫无目的的在众人中寻望,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同是在看自己的冷绯玉。

回京路上,他多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银甲,站在离圣驾最近之处,皇上对他的信任,肉眼可见。

而闲下来时,他也会对她不加保留的提点着。

想来,她没选错,冷绯玉是值得依靠的。

至于再说到那情,汐瑶并不确定。

如今没有,也许将来会有呢?而就算没有,她想走,他不也会欣然放手么?

她可以选择。

……

入夜,这天热得太过,沐浴之后,汐瑶还坐在半开的窗边细细听了一阵,竟是鸦雀,连蝉都不鸣了。

她住的还是上次来中州府所呆的厢房,布局摆设清新雅致,还放了专为她小暑的冰砖,虽没多大作用,但有胜于无。

皇上急于回京,故而只在此地停留一夜,明天一早就要启程。

发了会儿呆,汐瑶便早早躺上床,合眼睡去。

待那夜深至极,冷绯玉才带着些许酒意,回了刺史府。

他刚与一个留任中州的故友饮酒归来,才踏进二道门,老远见东面有火光泛起,那滚滚浓烟,眨眼的功夫便弥漫开来。他知道那方向是慕丫头几个的住所,只今夜他酒喝得有些过了,一时眼花也是可能的,故而他便问在前面领路的小厮。

“你看那边,可是有光亮?”

才问完,还没等那小厮看过去,宁然的刺史府,忽而响起激烈的鸣锣声——

“走水啦!!!快来人!!!走水啦!!!!!!”

喊声震天,惊了一众心肝。

走水?!

……

这夜汐瑶睡得很沉。

纵使那鼻息里已经嗅到不适,更觉周身越来越热,整个身躯更似置身火海,可不知为何,她却睁不开眼,无法动弹!

直到听见外面敲锣打鼓,走水的喊声不停,她才有了少许意识,难道自己身在危险之中?

可是怎办?!!

她……醒不过来?!

呛人的烟味越发的重,她能听见周遭家具被火焰吞噬发出噼啪的响声,更觉那火舌在自己的皮肤上起舞,灼得她疼痛不已,可她却连手指都动不了。

呼吸越发艰难,胸腔的疼痛感在啃噬着她。

这是怎么回事?

被炙烤着,她无法再做更多的思索。

是梦吗?

若只是梦的话,为何她会感到巨热难耐,像是堕入了最底层的地狱,周身都要被烤化了……

她思绪越来越清醒,却又越来越虚弱,连外面的喊声都快听不清楚。

是梦吗?

她想醒过来……

谁能来叫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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