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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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震惊的还在后面。祭司的短剑划开男人胸部的肌肉,随即伸手进男人的胸腔,将尚在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高高举起!而塔下围观的众人蓦地欢呼起来。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祭司再度挥起短剑,割下了人牲的头颅,从高塔正面的陡峭台阶上抛了下去,然后将无头的躯体也一同抛下。分离的人头与躯体一直滚落到高塔底部,鲜血一路蔓延,染红了几百级白石修筑的台阶。唯独那颗鲜红的心脏,被恭恭敬敬地放置在塔顶一个神像的圆盘里,成为了正式的祭品。

袁恕心中暗叫不好,莫非索卡和阿敦修把自己一行人带来,也是为了杀死做人牲的?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人山人海,要全身而退并不容易,何况刚才轻信索卡,竟然将趁手的武器都交了出去!莫非真是因为自己意乱情迷,要害死手下一干忠心耿耿的弟兄?一念及此,袁恕猛地冷汗涔涔。

他这边苦思对策,上面的祭司已经不停手地挖出了三个人的心脏,将砍下的头颅和废弃的尸身抛下高塔,并将鲜血淋漓的心脏一起堆放在神像上。围观的民众似乎对这类祭祀颇为陶醉,不时爆发出狂热的欢呼,手舞足蹈如同庆祝节日一般。甚至还有几个人手里拿着绳网,兴致勃勃地争抢从高塔上滚下的头颅。

天地间依然明亮,袁恕却觉得自己仿佛堕入了阴司地狱,看着磨牙吮血的鬼怪们为杀戮癫狂。明朝虽然也有斩首凌迟,太祖朱元璋时期甚至会把贪官剥皮实草,但那都是为了惩恶扬善,端正国法,整肃人心,与这般将杀人作为祭祀和庆典的行为不能相提并论。

“大哥,我们……”站在旁边的兄弟们沉不住气了,忍不住要袁恕拿主意。

“先别动,”袁恕低声问,“靴子里的匕首还在吗?”

士兵们轻轻点头。刚才他们交出佩刀和弓箭时,都留了个心眼。

袁恕看着站在前面的阿敦修的背影。他没有和那些贵族一样登上高塔,而是抱着手臂站在名叫“羽蛇神”的巨蛇雕像边,带着冷笑看着头颅和尸体不断从高处滚落。

“好,跟着我随机应变!”脑子里猛地兴起一个念头,袁恕撂下这句话,猛扑过去,一把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抵在了阿敦修的咽喉上!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杀我们,不杀你!”袁恕用半生不熟的玛雅语喊道。

轰轰烈烈的祭祀现场因为袁恕的发难骤然安静下来。然而,高高在上的国王和王后只是一动不动地俯视着塔下的动静,站在祭台前沿的大祭司也看不出表情,似乎他们都胸有成竹,只为等待袁恕下一步的举动以便后发制人。只有索卡惊讶地喊了一声“恕!”,随即转身沿着木梯朝塔下跑来。

“不杀我们,不杀你!”袁恕骑虎难下,只好用半生不熟的玛雅语又重复了一遍。然而几乎与此同时,阿敦修忽然伸出右手,掌心的黑曜石短剑朝着袁恕的匕首削来!

袁恕以为他想要硬夺,反手一格挡开阿敦修的短剑,匕首的尖锋随即抵进了阿敦修的咽喉,刺出几滴血珠。“别动!”袁恕怒喝一声,而阿敦修似乎并不以性命为意,只是盯着自己黑曜石短剑上被精铁匕首磕出的缺口,难以置信地赞叹了一声:“果然是神的宝物……”

“神,他们是神啊!”周围的玛雅人忍不住纷纷惊叹。

“你们是羽蛇神的使者!”索卡此刻已经跑到了袁恕面前,满脸兴奋,“国王说了,如果你们能在球赛中展现神迹,什么要求我们都会答应!”

“我要的是粮食。”袁恕说。

“走吧,羽蛇神会为我们做公正的裁决。”阿敦修满脸挑衅地看着袁恕,而袁恕则狐疑地看了看索卡,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她。

“你会证明自己的,恕。”索卡笑着点了点头,转身为袁恕等人带路。

袁恕摸了摸头。这个地方的人思维方式太过古怪,与大明格格不入,但他只能入乡随俗。

在成千上万的玛雅人簇拥下,他们走到了距离祭祀高塔不远处的空场上。这是一片“工”字形的草场,大约长24丈,宽2丈4尺,两侧的石墙上是民众的看台,国王、大祭司、索卡等贵族则登上了草场尽头的精美高台,居高临下俯视众生。阿敦修和袁恕一行却径直走进草场,分别站立在了草场两端。

玛雅人的球赛其实是一种宗教仪式,圆球象征太阳,比赛双方象征光明的力量与黑暗的势力。比赛规则是双方只能用头、手肘、腰臀和膝盖碰球,只要能将生橡胶制成的圆球首先送入球场两旁悬空设置的石环,就算判出胜负结束比赛。

只是,在袁恕看来,这种比赛与中华的蹴鞠还是颇为相似,规则却有所差异。明初,太祖朱元璋害怕蹴鞠影响公务军情,下旨严禁军中蹴鞠。军中虽禁,民间依然乐此不疲。袁恕出身市井,从军之前便是蹴鞠好手,此番性命攸关,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当下袁恕依照往日蹴鞠的经验,对手下弟兄进行了严格分工:何人挟持对方抢球,何人阻挡对方抢夺,何人掩护自己投球,一一分拨分明。

庆幸的是,明军士兵对新接触的橡胶球难以驾驭,失误频频,阿敦修率领的玛雅武士们也一样动作生疏,似乎他们真的把这种比赛当作神操控的游戏,平时从不会想到多加训练,赛时也绝不会动用明枪暗箭。因此开球之后,拥有蹴鞠底子的袁恕和其他几个明军士兵不断提高控球能力,渐渐占据了赛场上风,击中半空石环的概率也不断提高,引来两边看台上无数民众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终于,在不知第几次击中石环后,袁恕手肘一撞,那个绵实厚重的橡胶圆球腾地飞起,然后不偏不倚地飞进了雕刻着羽蛇纹的石环之中!

“羽蛇神,感谢您的赐福!”在大祭司的带头之下,所有观看球赛的玛雅人,包括阿敦修和他带领的参赛武士都排山倒海般跪伏下来,对着天空伸出了双手,眼中充满了激动的泪水。

就在袁恕等人欢庆胜利之际,大祭司和他的助手们却捧着一把尖锐的黑曜石短剑走上场来,那把短剑,正是先前大祭司将人牲挖心斩首的利器。

“祝贺你,羽蛇神的宠儿。”大祭司向着袁恕招了招手,其他围住他庆贺的人就自动分开,让袁恕骄傲地走了出来。而阿敦修也同时出列,站在了袁恕的身边。

“在你回归神界的时候,请记得转达我们对羽蛇神的崇敬之情:奇琴伊察的国王和祭司一定会用最后一滴血来维护羽蛇神的尊严,而有了羽蛇神的庇护,我们一定能够胜利!”大祭司说完这番话,球场看台上的人们又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脸上的表情如痴如醉,有人还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大祭司的话袁恕只听懂了一个大概,却察觉得到这句话的含义有些怪异。他还没有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几个祭司助手已经搀扶着他坐在场地正中,一旁的阿敦修则捧起了那把黑曜石短剑,高高地举了起来——

原来在奇琴伊察这座玛雅圣城中,球赛的规则与其他地方都不相同,率先进球的一方固然胜利,队长却要被砍头祭祀。而死者的头骨将被封铸在橡胶树的汁液中,做成下一场比赛的圣球,对玛雅武士而言,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当然,袁恕可不愿意享受这种“荣誉”。他手下的明军士兵看出情形不对,都围拢过来,将袁恕护在了当中。

“按照你与国王达成的条约,你证明了自己是羽蛇神的宠儿,国王就同意献上粮食;如果你违反了条约,那你们都得死!”大祭司冷厉地说完这句话,大批玛雅武士便从球场边缘的暗门中冲出,手持长矛和弓箭将早已精疲力竭的明军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自己的性命和弟兄们带着粮食回归大明,究竟哪一个重要?再度面临生死考验,袁恕心中天人交战,眼睛不由自主望向了前方的高台,那里端坐着统治这座圣城的国王和王后,还有将他带到此地的索卡。不过此刻索卡没有坐在位子上,她站在身穿绿色抹胸长裙的王后祖卡身后,关切地盯着球场的方向。

刹那间,两个人的眼光,隔着几十丈的距离碰触到了一起。

“恕。”袁恕听不见索卡的声音,却清楚地看见了她的口型。下一刻,索卡双手画出了一个圆圈,轻轻屈膝做出了一个击球的姿势。

福至心灵,袁恕陡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脚尖一勾将地上的橡胶球挑到手中,也顾不得球中包裹着死人头骨这一恶心的事实,使出浑身解数将球在身上颠动起来。

说到明初流行的蹴鞠,除了双方对阵之外,还有一种比赛花样和技巧的单人表演,称为“白打”。袁恕是蹴鞠好手,操纵圆球的技术也出类拔萃,但见他拐、蹑、蹬、搭、捻,那笨重的橡胶球就像是长在他身上一般,无论碰触到身体哪个部位都不会落下。他有心惊世骇俗,将平生所会的花样都使了个十足,什么“玉佛顶珠”“旱地拾鱼”“金佛推磨”“双肩背月”等,不仅在场的玛雅人,连他手下的明军士兵都看了个目瞪口呆。

他这边肆意卖弄球技,围拢在身边的明军士兵便纷纷后退,为他让出地盘,而那些玛雅武士一向视球赛为圣典,没有上司吩咐也不敢轻举妄动,顺势随着明军士兵退后。于是袁恕就得以一边控球一边移动到墙边石环之前,手肘一抬,圆球恰好从石环正中飞了过去!他并未就此罢休,尚未等众人清醒过来,袁恕跑到石环另一侧,脚尖一颠,圆球再度穿环而过!

生死攸关,袁恕情急之下将自己的球技发挥到了极致。要知道那石环只比圆球稍大一圈,穿过极为困难。以往玛雅人赛球,比上一天一夜都决不出胜负是常有之事。每当一球得进,就无异于羽蛇神显灵,整个圣城的玛雅人都会通宵达旦地庆祝,胜方队员也会受到万民敬仰。因此上自国王王后,下至平民奴隶,何人见过袁恕这种将象征太阳的圆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技艺,须臾间以球穿环如织布投梭般的事实更是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是神迹,伟大的羽蛇神在向我们昭示他的力量!”趁着大祭司尚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皇家看台上的索卡已经大声叫喊起来。在她的带领之下,球场看台上的人群再一次跪倒在地,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祈祷,包围住明朝士兵的玛雅武士们,也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

“他真的是从神界而来,来帮我们守卫奇琴伊察这座圣城吗?”看着神采飞扬的袁恕向着众人频频招手,一派天国使者从容大度的风范,就连大祭司也不禁动容。

就是因为这场球赛,袁恕和他手下的明军士兵一夜之间成为了玛雅圣城的英雄。国王库珀和王后祖卡恭敬地将他们迎进了王宫,归还了武器,还为他们开设了酒肉丰美的宴席。

原来索卡和王后祖卡都是圣城大祭司的女儿,和父亲一起承担着奇琴伊察这座城市的祭祀任务。索卡之所以出现在城外的圣井岩洞中,也与大祭司在城内高塔上奉献人牲一样,其目的都在于举行仪式获得神灵的保佑,战胜即将到来的玛雅潘侵略军。

在这片森林密布的半岛上,并不只有奇琴伊察一座城市。数百年前,玛雅人建立的大帝国崩溃后,人们放弃了南方的大片土地,退守到广阔如海的密林之中,建立起若干个新兴的城市。而奇琴伊察,就是新帝国的首都。

可是200年前,一场内战摧毁了奇琴伊察,帝国统治中心迁往邻近的玛雅潘。奇琴伊察的神圣地位因为圣城祭司家族和城内的种种神迹而得以保留。现在,玛雅潘的科科姆国王对圣城起了吞并之心,他派遣的大军已经出发,不日就会抵达。

玛雅人不会冶炼铜铁,他们的兵刃都是用黑曜石打制,因此他们把明朝士兵们携带的金属刀剑视为神器。加上袁恕在球赛时表现出的非凡技艺,奇琴伊察的国王和大祭司都相信,他们的祭祀生效了,羽蛇神派遣袁恕等人前来,就是为了帮他们打败玛雅潘军队的进攻。

袁恕同意了。一方面,他需要圣城提供的粮食;另一方面,他发觉自己无法拒绝索卡的请求,那个精灵一般妩媚的女子越来越占据了他的心。于是他利用自己从军的经验,又与国王夫妇、阿敦修、大祭司等人商议,终于制订出了一套严密的退敌计划。

玛雅人的城市没有城墙,大祭司又严格反对用神庙做箭楼,因此袁恕只能往改进武器的方面努力。可是他们无法短时间制造刀剑或者连弩,唯一可行的,就是建造投石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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