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自幼便冶炼这顽铁,自古以来熟铁费工而省料,铸铁费料而省功,将军何不用熟铁锻造此红夷大炮炮?以此攻城必无往而不利。”
张顺闻言一愣,他前世所得零碎资料多是铸炮,未曾听闻锻炮之事,难道这红夷大炮也可以锻造吗?
张顺连忙向张都督请教此事。这张都督多年为蓟辽边军制作火器,深知其中利弊,闻言连忙解释道:“我中国人素善冶铁,自古以来未有锻、铸二法。”
“明太祖开国之时,火器初盛。便以铜铁铸造,以利其器。逮至百年以后,火器渐盛。然而铜价高,铁质脆。遂以锻铁为炮,常备边军。”
“其中戚南塘所用虎蹲炮、边军所用大将军、二将军、三将军及西洋传来弗朗机皆是此法锻造而成。直到近些年,西洋炮复传中国,多以铜、贴铸造而成,我等效法此计,乃至铸造红夷大炮。”
“如今说来,锻造此炮,也未必不可行。只是自古以来,唯闻锻造轻便小跑,未闻锻造体大势沉之红夷大炮也。盖因熟铁皆人力所为,若是又重又大,人力所不及,故而难为此事。”
张顺闻言砸了咂嘴,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锻造出来的熟铁火炮质量确实比铸铁要好,只是这熟铁一来费工时,二来人力有限,不能锻造大块熟铁。
这事儿就难办了,如今年关将近,若是不能及时攻打下此庄,便不足以威慑其他觊觎之辈。
可是若想迅速攻打下此庄,要么需要及时凑足大量铁料,要么需要工匠慢慢椎打,锻造熟铁火炮。可是无论哪个办法,仍然是需要足够的时间,可是自己最紧缺的便是时间。
如此这般,张顺反复思量了一两日,不得其计。只好带领悟空、林锦衣出了营地,稍作散心。
慢步了一会儿,张顺步行到一处河边,本欲下定决心,坚持到底,哪怕在康家庄庄外过年,也要打下此堡。
正当此时,张顺突然听到吱呀吱呀的声响。他抬头一看,只见面前有一座木屋,屋子旁边树立着一座巨大的木制器械,由水轮、连轴等木制构件构成。
第16章 水里锻锤
张顺见它是个器械,却不知何用,便奇怪地问道:“此乃何物也?”
“师傅乃是平原之人,不曾见得此物!”悟空闻言应道,“此乃水碓,山间居民以此舂米、榨油之用。”
言毕悟空便带着张顺走了过去,吱呀一下推开了老旧的木屋木门。只见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有十余个舂米锤如同锄头一般,锄在各自面前的石臼里。
张顺近前一看,看到石臼里还有一些未来得及清除出去的稻皮和麦皮。再往里面去,则是一个小油坊,里面的油锤落在榨油的油包中。张顺伸头一看,只见石板上麻布油包里,还包裹着一大包油渣。而油包外面还溢出来许多油渍,依旧散发着阵阵香味儿。
此物应当是当地民用物件,只因义军大军来攻,附近百姓怕被殃及,便匆忙撤了回去。甚至很有可能,此水碓便是康家庄所用,也为未可知。
张顺看来看去,总觉得这整齐的一排锤子好像能上下挥舞一般。他不由心中一动,连忙问道:“悟空,此物如何使用,你可晓得?”
“师傅说笑了,洒家是个出家人,如何做得了这些许粗活?”悟空闻言,只道是张顺要让自己舂米给他吃,连忙摆手表示不知。
“你少废话,快快使来让为师看看,说不得却是一件好事物!”张顺一眼就看出来他言语不实之处,不由笑骂道。
悟空无奈,只得骂骂咧咧的去寻那闸门。原来这水轮被一根木棍别着,悟空搬动了一下,直接那水轮在水流的带动下,开始吱吱呀呀的转动了起来。
这水轮一转动,便带动着连接到水轮上的木轴转动。木轴上面锤子安装有齿轮状的木齿,木轴带着木齿转动,一下一下向下拨动锤子的另一端。锤子便在杠杆原理作用下,一下一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锤击着面前的石臼。
张顺见此,不由拊掌笑道:“如此,吾得计矣。所谓‘水力锻锤’,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悟空和王锦衣闻言面面相觑,不知张顺发什么神经,只好默不作声。
张顺连忙喊来了刘钢、张都督等人,向他们描述了一番自己的设想。刘钢和张都督都是了解锻造之人,也觉得此事似乎可行。
于是,张顺便使人将这个水碓按照自己的设想改造一番。然后让铁匠起了炉子,点燃了木炭烧红了一块铁块,试着用“水力锻锤”锻造一下看看效果。结果由于锻锤幅度过大,频率太慢,效果不甚理想。
张顺只好命人再度调整连接锻锤的杠杆,改变木轴上面木齿的疏密和高低。折腾了半天,当天晚上终于达到了理想效果。虽然比起人力挥动铁锤太过死板,效果稍逊,但是已经能够满足普通锻造需要了。
张顺见此大喜,连忙拉来张都督问询锻造何种火炮合适,以便攻下这康家庄。
张都督思索了一番,说道:“若是锻造红夷大炮,若想威力巨大,攻破此堡,恐怕只有不低于四五千斤方可。若是锻造飞彪铳之类的攻铳,只因此炮装药较少,炮身较短,似乎颇为可行!”
原来这张都督之前为蓟辽边军铸造火炮的时候,也曾经锻造过威远炮、二将军炮、虎蹲炮之类的锻造炮,倒是有些经验。
只是他所督造火炮皆是小口径轻炮,不曾接触过各类重炮,也只是听闻此类火炮尺寸、使用方式等特点罢了。
本来他想借助张顺之力,试着铸造一番重型红夷大炮来着,结果如今被张顺逼得跟前,只得硬着头皮提出最合理建议。
等到张顺问起此炮替换成锻造熟铁的长短尺寸和重量的时候,张都督左顾而言他,也不知如何应答了。
张顺这才明白这厮原来也是个二把刀,恨不得一脚踢他一个跟头。只是如今情况紧急,张顺只好好言安抚与他,让他继续替自己卖命。
好在当初张顺为了铸造“黄金炮”,倒是用火药爆破出来一批数据出来。张顺问明白此臼炮发射用药约莫三斤左右的时候,便拿刘钢刚刚锻造出来的熟铁进行拉伸试验,换算出来熟铁的抗拉强度大概在黄铜的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之间。
张顺作为后世之人,要比这时代人更清楚火炮承受火药爆炸的部位便是药室,其余部位承受压力都不是很大。他便依据以上已知数据进行换算,并适当留足余量,好歹才算出来这所谓的“飞彪铳”各部位所需熟铁厚度。
于是,义军一边用其他火炮持续轰击康家庄碉楼,一边便在此地点燃炉火,锻造“飞彪铳”。
义军这边暂且不提,且说那康金山败退入康家庄以后,又惊又惧,连忙命令心腹、死士把守各处要害,防止有人从内部勾结敌人,来个里应外合。
这康金山虽然出身草莽,倒也不是无能之辈。这康家庄位置优越,正好坐落在一处金矿之上。自他接手以来,此地每年产黄金千余两,真是价值千金的宝地。明代黄金与白银兑换比例约为一比五左右,只这一处,竟然年收入五千两白银,端的是富贵之地。
如果明朝历史按照原本发展,艳名远扬的陈圆圆也不过被外戚田宏遇“千金所购”;而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赎身价也不过三千两银子罢了;而像卢氏这样大县每年的上交的赋税折银尚不及二千两纹银。
以此计算可知,如此一个小小的康家庄,每年纯收入约合一个陈圆圆或者一又三分之二个董小宛,再或者二又二分之一个卢氏县。至于柳如是之流,恐怕一个康家庄就能换五个。如此钱财像大风刮来的宝地,若是不遭人觊觎,那才是周边的土匪、官吏都瞎了眼。
因此,这康金山也多次和周围土匪、官府衙役丁壮交过手。双方常常互有胜负,康金山多次都依靠康家庄堡垒、碉楼之险渡过了此劫。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次却是捅了“马蜂窝”,才刚刚劫掠了一车粮食而已,对方居然拉出来千人攻打自己。
本来他仗着康家庄险要,想等到对方粮尽便会撤走。哪里想到对方还能够拉出大炮,轰塌了庄内的碉楼。
要说康金山不后悔,那倒是小觑了此人。只是他也深知对方这一次既然下了死力气,岂能轻轻松松放过自己?即使保得了小命,丢了这康家庄这个“聚宝盆”,也和要了他的性命没什么差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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