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狱卒沉下脸。隔夜的冷茶兜头泼下去,他抬脚便踹,“还当你是官老爷不成!”
谢敛面色平静,不见恼色。
他侧过脸,看不清眼底情绪,水渍顺着下颌一滴滴溅落,带起细微声响。
“什么时辰了?”
“昨日来的女郎,来了吗?”
他嗓音沙哑,发声很艰涩。
刚一问出口,谢敛便有些后悔,盼着有人能来看一眼他……本就是不该有的念头。
“昨日的女郎?”
“我们大人看上的人,回来找你?谢大人,你倒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如今是什么模样,也敢……”狱卒讽刺人起来,没完没了。
谢敛垂眼,不再说话。
那便是宋矜没有来。
狱卒们未时换值,此时已经过了未时。
天色大亮,他微微仰起脸,看着那扇明亮到几乎刺眼的天窗一会儿。然后再次闭上了眼,喉结微动,渴灼和寒冷被他再次咽下,默默忍耐。
但狱卒全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但如此,他一面说着挖苦讽刺的话,一面再次捣鼓起刑房里的器具起来……
日光逐渐西移。
血流得越来越多,体温也越来越高。
谢敛渐渐感知不到疼痛,也感知不到干渴。
但他还是冷、越来越冷,四肢百骸都冷得发颤,不由自主地痉挛……他逐渐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只觉得冷,想要蜷缩起来。
太冷了。
谢敛冷得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是本能地挣扎着睁开眼,恍惚地看了一眼天窗。
但天光由亮转暗。
西沉的太阳很快会归于黑暗。
今日的刑罚结束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狱卒也累了,随手丢开弄坏的刑具,起身出去等着换班。他转身出去时,却没有留意到,刑具破碎的一片卷刃掉在了哪里……
谢敛冷得浑身僵硬。
无力而不受控制的手指,花了好半天,才捡起草里的一片卷刃。
他垂着眼,
花了一会儿,才从重影中找准了自己的脉络。
“谢大人。”
牢狱往外的通道尽头,有人唤了他一声。
谢敛眼前有虚影,只能停下动作,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眸子逐渐聚焦,他看见一道纤细的影子朝他跑来,手里的灯笼摇摇晃晃,如同她耳上的坠子。
可能是宋矜。
谢敛默不作声,将卷刃藏入掌心,微微抬起脸。
“……是宋娘子?”
女郎发髻有些散乱,脸色泛白。
她越走越近,手里明亮的灯笼散发出柔和的、温暖的光亮,终于将他身上的冷意驱散了一些,连几乎凝滞的血液都似乎终于流淌了起来。
幽暗的囚牢内,唯有她被笼罩在光亮里,连头发丝儿都透出明澈的光华,纤尘不染。
他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只问:“怎么这么晚才来?”
女郎窸窸窣窣,打开了门。
她好半天都没有说话,等到开口,嗓音竟然有些哽咽。
“本来能早一点,但何镂……”
谢敛从她语气中,听出十分明显的委屈、怨愤,还有一点几近于撒娇的抱怨。
但她也在害怕,颤抖的尾音藏不住。
看向他的目光也是,明明已经在百般遮掩,眼睛里的雾气却越凝越浓。很快,便如枝叶上颤颤巍巍的露水,立刻就要滴落。
谢敛下意识伸手,想替她揩掉。
这全然快过于迟缓的意识,手里的卷刃落在地上,叮地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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