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闻言稍愣,迅速盘算了下,拱手地道:“若敌军仅是目前表现出来的实力,以安西目前的军力,即便难以全面兼顾,稳守拒敌,是没有问题的!”
感受到潘美肯定的语气,刘皇帝沉吟几许,道:“暂时停止西北各道大规模动员,安西那边,告诉刘旻,朕不管他怎么打仗,但战略上先以防守为主。枢密院此后的调度安排,也以此为基础!”
“是!”潘美有些意外,但还是迅速应道。他听出来了,刘皇帝这是不打算在安西大打出手了,如此也好,要是征发个十万军西征,那也实在难抗……
潘美退下后,刘皇帝又望着舆图出神,每每这个时候,宰割天下、行分封事的念头便不断上脑,剪不断,掐不灭。
分封的利弊已无需多说了,即便有足够沉重的历史教训摆在面前,但轮到刘皇帝的时候,仍旧不可遏制地动了此念。
自然不是为了给儿子们一个基业,这种想法太可笑,真正的考虑,还是如何保障帝国基业能够更加长久地传承下去,以宗室皇子分戍四方,给朝廷构建一条牢固可靠的防护线,便成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至于可能造成的后患,那便是将来的事情了。不需隐晦地说,作为一个几十年的专制皇帝,早已不把天下视为天下人的天下了,家天下就是家天下,这不为灵魂认知所左右,只关乎人性。
对刘皇帝而言,自己的儿子兄弟,总要比那些官僚要更可靠吧。不过,考虑到分封大概率带来的祸患,刘皇帝又始终犹豫着,像西晋那样滥封是不可能,思来想去,目光又落到大汉周围的那些边边角角上了……
第296章 缺人了
开宝二十四年,比起往年似乎又冷了许多,都到三月了,春寒依旧未曾消退,寒潮不时反复,早晚的凉意几乎能侵入人的肌骨。
这是刘皇帝当国的第三十九个年头了,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样的执政时间实在是漫长,漫长得有些令人麻木,不说他脚下的那些臣民了,就是刘皇帝自己,时而都有茫然之感。
一年一度,嘉庆节又要到了,只是今年刘皇帝却没有过节的兴致了,甚至降旨让宫中不用做太多的准备,仪式不搞了,御宴不设了,只打算把皇亲国戚们聚在一块儿,吃吃饭,聊聊天,也就罢了。
不过,宫外的情况,刘皇帝就没刻意去左右了,但西京臣民的反应可不像刘皇帝那般平淡。即便是一个平民百姓,都已经被动地养成了过节的习惯,虽然比不上与元夕、清明、中秋、冬至,但也是一个重要节日,开始融入百姓们的生活。
别的不提,就冲着嘉庆节前后三日所有官铺公店的商品都要大减价,就足够令人欣喜,要知道许多民间商家铺面,逢年过节,都是要涨价的……
至于贵族官僚们,那更不需鞭策了,皇帝过不过是他的事,作为臣子却不能不有所表示,主流如此,一旦和大众有所区别,那今后的仕途升迁也说不准就被区别对待了。甚至于,对于很多官僚而言,嘉庆节就是一年一种最重要的节日,舔皇帝这件事上,甭管权势地位如何,都不磕碜。
“怎么会这么乱?”垂拱殿内,老皇帝缺乏自知之明地冲吏部尚书吕端斥道:“钱塘大堤翻修两年了,还没竣工,这竟然又向朝廷要拨款,当初谁做的预算,还是有人在其中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山南、剑南、东川、辽东、江西、广西、云南……十几道的秋税,拖了近四个月了,还没收齐,竟然还有脸向朝廷请求宽免时间,是不是刻意拖延,拖到最后干脆赖掉?
政务废弛,效率低下,各地官府都在干什么?官员们又是如何尽职尽责?难道大汉官府上下,尽充斥着一些尸位素餐之徒吗?
你们这些中枢宰臣,又是如何督促鞭策的?”
刘皇帝翻阅着自下边呈上的一些公务奏章,是越看越气,越看越不满意,有太多迟误疏漏之处,原本那个高效清明的朝廷官府,如今竟有“糜烂”之势,拖延、低效,混乱、错漏,看不到一点让人欣喜的事情……
面对刘皇帝的怒声责问,吕端倒还算镇定自若,躬身一礼,禀道:“陛下,钱塘大堤的翻新,此前由水部郎中樊知古负责督造,统筹全局。去年六月,受人举报贪污修堤公款,与其属下七人,被下狱调查,工程由此停工。
去岁冬,朝廷再启工程,由其副职郑怀负责主持,后又调查出,樊若水之案,乃是由人构陷,幕后之人正是郑怀。
郑怀下狱问斩,工程再度耽搁。后经臣与工部讨论,决定复用樊知古,继续主持大堤修葺,如今已然全面复工。
如今向朝廷请求追加修缮款项,想来是因为此前几次耽搁,工期延误,再加正逢农时,劳役征发成本增加,此前下发款项已不足支撑大堤完工,因此不得不请求加拨款项……”
“该杀!”吕端刚说完,刘皇帝便厉声道,老脸上笼罩着一层怒色:“这些奸臣,官场斗争,权力倾轧,已到罔顾大局、无视国计民生的地步了吗?简直可恶!”
面对发怒的刘皇帝,吕端只是稍微矮了下身体,没有接话。平复了下情绪,刘皇帝问道:“这个樊若水的情况查清楚了,确定是清白的?”
闻问,吕端业务熟练地答道:“禀陛下,樊若水,字仲师,原名若水,祖籍京兆,祖、父仕于江南。其人生长于池州,江南平定后,任职于池州,开宝七年进京参考,以工科第一取士。
其人精明强干,有吏能,敏捷善辩,观政之后,先后任职于财政、工部,后外放淮东、河南,历任县、州吏职,三年前上调中枢,任工部水部郎中……”
“好了好了!”见吕端滔滔不绝,刘皇帝打断他,道:“朕不是问你此人的履历!不过,从你描述看来,此人似乎有些才干,没有差错,可委以重任?”
对此,吕端又保守地道:“就目前而言,钱塘大堤工程,用此人足可妥善完工!”
“你吕端看人,朕还是相信的!”刘皇帝这么说。
“臣不敢当!”
瞥了他一眼,刘皇帝淡淡道:“这樊知古,此前看起来是受委屈了,这样,给他挂个工部侍郎衔,至于修堤钱款,让财政司核算一番,该批就批。另外,告诉那樊知古,好好干,钱塘大堤若修好了,他这个工部侍郎给转正,若是修不好,再出问题,那他就去填堤坝!”
即便老成如吕端,听刘皇帝这般吩咐,心中也不禁颤了下,这又是拿着出鞘的钢刀在鞭策臣僚,这“工部侍郎”的补偿,对那樊知古而言,恐怕也过于沉重了。
稳住心神,见刘皇帝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吕端又平静地继续解释:“至于政务混乱,公事迟滞,臣与有司也做了了解,初步判断,该是这半载至一年以来,自中枢到地方,汰换了太多官员职吏,提拔了太多新吏。
新履任的官吏,需要一定适应时间,且有不少人,在治政经验与办事才干上,有所缺陷,需要锻炼。而至今,全国各地官府,仍有不少职位未曾落实……”
吕端这番解释,刘皇帝是越听越不对味,不禁恼火地打断他:“依吕卿的意思,这是朝廷吏治整肃造成的?难道只有靠那些贪官污吏,政事公务才能顺畅运行,没有他们,官府政事反而一片混乱?岂有此理!还有,倘若有才不配位者,吏部为何要安排?委官任职不以才,依据的是什么?”
“陛下,臣并非此意!只是,眼下自中枢及地方各级官府,实在需要一定时间的调整!”吕端不急不缓,从容应道:“另外,待各地官职缺额甚大,还需职司陆续落实……”
看吕端始终不慌不忙的模样,刘皇帝也意识到了,对这老儿发脾气,实在没什么意义,自己反而落了下乘。
思索了片刻,刘皇帝问道:“大汉如今也会缺人做官?”
对此问,吕端心中微叹,如果刘皇帝用心去了解一下,这一年来里外上下究竟拿下了多少官吏,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了。更何况,缺的不是做官人,而是符合标准、能力足够的人。
不过,吕端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稍作考虑,刘皇帝又问:“那些观政进士、学士、候补人士,都安排下去了吗?”
吕端颔首:“回陛下,这是吏部遴选官吏的第一选择!”
眉头不禁蹙了下,随即道:“开恩科!另外,与枢密院相互配合,从退役军官中,考核选拔!吏部也都花些心思,办法总比困难多,朕再给你半年的时间,把这人员问题给朕解决了!如此乱象,朕不想再听到看到!”
“是!”吕端平静地应道。心中终于松了口气,所幸刘皇帝还给了半年时间,就怕刘皇帝急躁地要求一步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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