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其言,家将有些不知作何感想,都这样了,能保住命都人家手下留情了,这小郎君,还想着上战场。
“公子莫急,待养好伤,会有机会的!”家将只能这么安慰一句。
过了一会儿,慕容承泰突然发问,似有不解:“赵都帅与向使君他们,似乎真的不在意我的身份……”
家将沉默了,本粗汉一个,不善言辞,更不知如何解答这位公子爷的疑惑。当然,就他看来,慕容彦超太过宠爱这个小儿子了。
“你说,我要不要,去向赵都帅以及向使君请罪?”慕容承泰又很突兀地问了句,声音很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
铁马秋风大散关。
说得就是这座屹立于宝鸡南郊的,控扼川陕咽喉的要隘。虽然还是盛夏,没有萧索秋风的渲染,但城关仍旧固执地实现着它的价值,成为横亘于蜀军喉头的一根硬骨。
今春蜀军初至时,势盛于岐军,赵晖以寡兵所以能守陈仓,李廷珪以众军所以难克,就算因为散关之所在,让其不敢全力攻伐。
退回渭南之后,李廷珪决定,全力拔除散关。到此为止,屯于散关城下的一万五千余蜀军,已然队散关发起了二十余次进攻,直接战损便有两千多卒,但关城仍旧牢牢地掌控在汉军手中。
赵晖继王峻,担任凤翔节度之后,以散关当咽喉要道,着重加强关城的修筑,用以御备。没办法,秦凤四州的陷落,使得大汉在西南的防备就是这么被动,蜀军随时可出秦岭,威胁关中,兵锋直指渭河城关。
散关的守将,名为王仁赡,原本是保义军节度使刘词的牙将,受荐就职守关。蜀军异动之前,赵晖便急增兵至三千,又往里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军器。是故,几个月的消耗下来,关城犹有余力。
而王仁赡也没有辜负所托,以三千兵,面对数倍之敌,不失其位,并给蜀军造成了大量的杀伤。就如汪洋中的一座礁石,始终屹立不倒,让蜀军主帅李廷珪尤其着恼。
最近一次城战,已是十天前的事了,随着天气日渐炎热,双方都很有默契地,将倒在关下的士卒尸体,收容焚毁,以免瘟疫滋生。
关城上,一名身材魁梧,气质倜傥利落的军将,伫立眺望,心中默默地盘算着:“有此番守城御敌之功,战后职升三级,应当不是问题吧……”
这名汉将,自然就是王仁赡了,望着已然撤关城之围,占道依山岭,呈保守姿态立寨的蜀军,心里忍不住琢磨,莫非蜀军想退?
“将军,帅府来令!”
很快,翻看过来自赵晖的军令,王仁赡立刻打起了精神,下意识地扶墙探身。稍作思索,便朝着麾下吩咐道:“将关内能战者,全部集中到东关来,赐以酒肉,随时给我做好出击的准备!”
“是!”
经过数月的坚守,城中的汉军,仅余半数,尚能出击作战者,更不满千员,即便如此,也难消王仁赡心头建功的火热。他今年已经36岁了,蹉跎至壮年,有机会,就得抓住。
而在蜀军大营之内,主帅也举行了一场军事会议,将陈仓、固道诸营的将领,都召集过来了。
“今日召诸将前来,只一事。陛下有令,放弃攻汉,撤军返回兴元府!”李廷珪正身而坐帅案,声音稍显低沉地通报来自成都的诏令。
应当不是错觉,话音一落,在场的蜀将们,明显松了口气,坐姿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李廷珪也有些无奈,意兴阑珊的。李廷珪从小追随后蜀先主孟知祥,算是被他养大的,跟对了人,是故随着孟知祥割蜀自立,一路平步青云,官路亨通,历职将帅。孟昶继位之后,对于这家将出身、知根知底的人,也委以重用。
正因如此,伐汉无功,李廷珪自觉有负孟昶的信任。说起来,这是孟蜀第二次北伐,前一次,虽然折了张虔钊,但至少拿下了秦凤四州。
但此次,他领兵北上,有秦凤四州为依托,却一城未下,寸功未获,徒耗士卒钱粮,心里怎么能干,又让成都文武,如何看待他……
“何将军,退军唯虑汉军追击,这殿后之事,就交与你了!”李廷珪看向几年前降蜀的晋臣何重建。
何重建心里有些不乐意,但不敢违令,只能闷着声音应道:“是!”
“其余诸将,各自回营,整顿兵马,明日拔寨,徐徐南撤。”
第180章 博弈
破晓之前,一队蜀军,悄然自营垒出。两千余卒,全是骑兵,多备驮马,携有大量的引火之物。
未刻意隐藏行迹,速度极快,对于周边的道路、地理情况,已然十分了解,目标明确,直指渭河浮梁。夜风夹带着河水的湿气,消除了些许夏季的炎热,领军的蜀将,不断催促着部下,加快速度前进。
晨色黯淡,渭河几乎隐藏在暮色之中,放眼望去,黑漆漆一片,只有不时闪动的少许粼光,证明着河水的流动。横跨两岸的浮梁,看起来不甚牢固,河水冲刷之下,有些摇摆动静。
浮梁前,布有灯火,就如黑暗中的指路明灯。南岸,置有一座临时营栅,拒马羊角,以作御备。当初蜀军撤还渭南,不堕浮梁,未尝没有攻克散关,再行北渡的打算。汉蜀双方,更逞心机,是故这座浮梁,竟得以保全至今。
不过,如今蜀军做好的撤兵的打算,却也不得不考虑毁之,以阻宝鸡汉军渡河南追。事实上,原本无人把手的浮梁,突然冒出汉军,李廷珪引起了警惕。
两军的情况是,一方是我知你要撤军,另一方是我知你知我要撤军,就看如何较量了。
“将军,汉军浮梁守备,似乎有增强啊!”奔行靠近,望着渡口的情况,一名军官冲领兵的蜀将说道。根据此前探察,汉军并不重视浮梁,仅派了一营士卒,但眼下,仅观营垒布置,至少有上千的汉卒,把手着他们袭击的目标。
蜀将稍微观察了下,满脸坚决,沉声道:“招讨使下的是死命令,必焚断渭河浮梁,勿作他想,不管他有多少人,趁汉军反应过来之前,随我杀!”
言罢,带头冲锋,朝着浮梁前,在哨卒示警下,已慢慢反应过来的汉垒冲去。
年纪大了,睡眠本浅,被唤醒之后,赵晖迅速恢复了清明,查问情况。
“浮梁什么情况?”赵晖问亲自来报的向训。
“一支蜀骑突袭浮梁,意欲焚断,为把手士卒所拒,我已派兵支援,死令守之!”向训简单地禀报道。
有一段时间了,赵晖有意地在放权给向训,似这种临机决断,调动兵马,向训能够自决之。
“选这么个时辰突袭浮梁,看来,蜀军撤兵,就在就今日了!”赵晖做下判断,言辞肯定。
朝外看了看天色,晨曦已露,天地间一片亮白之色,赵晖一砸拳,道:“可以发兵了!”
这个时候,药元福走上堂来,脚步敏捷,完全不似一年近七旬的老人,沉重的甲胄穿在身上,苍容之间不见一点负累之色。
挎剑而立,冲着赵晖道:“都帅已下决议,可以让我带兵出击了吧!”
见老将这副表现,赵晖还能说什么,点头应允,但不忘叮嘱:“药兄当谨记,追击之战,当审情度势,蜀军撤退,只怕不会无备,勿要与之死拼!”
“是!”接令之后,药元福便急匆匆而去,迫不及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