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何名义降罚?”魏仁浦仍旧沉稳说道:“如以杀俘之事,则此事必然大规模传扬开来,更不利我军名声。如以其他名义,对新立战功的功臣降以罪责,则难以服众,恐伤军心!”
听魏仁浦这般说,郭威适时地住嘴了,然后看向刘承祐,一副由皇帝陛下做主的样子。好嘛,二者的对话,已然将情况剖析地差不多了。
“此事暂且压下,战事结束之后,再作处置!”刘承祐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此例绝不可开!唐末以来,中原大乱,群雄并起,互相攻伐之间,我华夏丁口锐减。”
“朕继位以来,虽苦心经营,发展国力,然受限于人口,始终难以爆发。朕欲取淮南,除了土地、城池,最看重的便是户民。两百多万丁口,若能尽取之,只要稍作消化安抚,以后能给我朝提供多少粮秣,多少兵源,对我朝的国力是多大的提升!”
“三千俘虏,转化得好,就是三千甲士,再不济也是三千农民,三千苦力!就被他们如此轻易地杀了,就为泄其杀欲!”
刘承祐这一通发言,少有地情绪激动,显然他是真的生气了。当然,没有在专注在“杀俘不祥”、“有伤天和”这些人道主义的点上,更多的考量在人口、国力上,更直白点,利益……
郭威与魏仁浦没有贸然接话,而是等皇帝发泄完毕。
并没有让二者等太久,刘承祐迅速地平稳下心绪,严肃道:“此事也给朕提了个醒,对于诸军,还需加以约束,尤其是军纪的约束!”
“另外,枢密当签发政令,晓谕淮南诸军,严禁虐杀俘虏,抢掠百姓!违者重惩!”
“是!”郭威应命。
刘承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神情恢复了平日里的古井不波。要说刘承祐,也算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死人见得多了,直接因他产生的杀戮与死亡,则更不计其数,心肠早已练得冷如铁石。
别看刘承祐在此事上,气愤异常,但真正让他生气的,还得属淮南前营在“杀俘”之事上的瞒报,连提都没提……
“谈及人口问题,有一点,我们也得考虑到!”刘承祐的脑筋转得很快,借着其事,又与郭威、魏仁浦讨论起来:“而今战事初起,我兵锋方指淮水一线。待日后战事扩大,波及整个江北、淮南,那么淮南之民,难免有因战乱,渡江南逃者,却是不得不防!”
说到这一点,郭威立刻赞天子高瞻远睹,目光长远。针对于此,魏仁浦给了几点建议:
一者,自然要加强汉军的军纪,对于占领的州县,勿作扰民之举,这是基础。
二者,派人宣扬大汉的政策,南唐虽然富庶,但各种税收比起北汉都要重得多,底层的百姓,日子可一点都不好过。
三者,收买淮南的官员、将吏以及地方宗族。
四者,尽快打到长江沿岸,派兵把守渡头,以兵卒巡防,更重要的,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事,纳淮南以为国土,将局势稳定下来。
同郭威与魏仁浦又议了议前线事,方才放二者还衙。
而刘承祐自己,则又拿出了几份密报,脸色冰冷地阅览着。
其上边,都是针对王峻的汇报。
比如,王峻好享受,帅帐奢侈,珠光宝气,仪仗布置,有逾制之嫌;
比如,王峻在军中,大摆排场,盛气凌人,一言九鼎,驱使将校,若役牛马。
比如,王峻大放厥词,对于天子与朝廷,不完全放权与他,颇有微词。
比如,王峻提拔私人,军功簿上,多亲近旧部,而寡于公平。
比如,王峻中饱私囊,军前缴获,有金玉美饰之物,良马宝剑,纳于私帐。
比如,下蔡大捷第二日,王峻以前营都部署的名义,犒赏军士,三军由是大悦,竟有呼万岁者。
……
这一桩桩,一件件,累积起来,无不证明,王峻已然飘了。虽然,刘承祐有足够的自信压服王峻,并且经过他多次整饬的禁军,掌控力上也有底气,各种后手布置也不缺,王峻没有人望……
但是,凡事就怕个万一,万一前线出现什么变故呢?
再是精明,再是冷静,再是自信,早已进化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刘承祐心中的猜忌,已然在蔓延滋长,逐渐吞噬他的心房……
十六日,刘承祐改封皇弟刘承勋为雍王,以其领京兆府尹之职,并亲自与太后李氏为其送行。
雍王此去关中,刘承祐不只将其太傅提拔为京兆府判官,还从朝中、翰林院给他配备了几名佐官,又抽调的三百禁军甲士,以为护卫。
可以说,对于这个皇弟,刘承祐收起了猜忌之心,并且格外爱护与看重。
十七日,刘承祐于宫中举办家宴,叮嘱好皇后及后妃,将后宫及东京之事,托付与太后。不管到什么时候,能够让刘承祐将后背倚靠的,只有太后李氏。
十八日,刘承祐于东京南门誓师,与留守东京的宰臣及将领们交待过后,御驾动身南下!
第85章 郭荣给的惊喜
沿着汴水方向,两万余大军顺着逐渐凛冽的北风,从容南下,旌旗招展,水陆并进。刘承祐此番南下,除了带去补充的军力之外,便是大量的军需物资,尤其是抛车、火油弹、强弩等攻城利器,足足用了五十余艘船转运,意欲趁着淮水结冰前的这段时间,尽量调配物资。
淮北的民夫,这一次没有征召多少,因为淮南战事,前后已然在中原征召了六万多劳役,军前军后地效力,民力虽然还足够支持,但对于朝廷而言,成本太高。尤其在有一条,省时省力省钱的路可走的情况下。
根据臣僚建议,经刘承祐允许,此后的战事,打算就近从淮南征召民夫,以供大军,这是直接打算将淮南的战争潜力用上,也是此消彼长的事。
虽然严令,北汉大军,不偷抢,不烧杀,不奸淫,但徭役征召,可是正常的统治行为。毕竟是武力征服,哪有那么多温良恭俭,淮南百姓受到战争之创伤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汴水之上有龙舟,刘承祐在大军中,是乘一日船,坐一日车。不过相较之下,他还是喜欢乘车,比起水上的浮沉不定,陆地上,让他感觉踏实。
虽处大军之中,但为防不测,天子车驾还是设有三辆,前后间隔二十丈,刘承祐每登岸,任则其一。
銮驾很宽敞,铺设舒适,可容刘承祐于其间,读书、理政、议军、睡觉,甚至于……
贤妃折娘子,此时便侍候在銮驾内,陪着刘承祐。车内还算暖和,脱掉了厚实的裘袍,只余两件常裳,紧致在身,勾勒出曼妙的体型。
陪刘承祐出征,折娘子没有因皇帝的宠幸与疼爱而欣喜,反以能出宫见识大战而兴奋。同样是将门虎女,比起贵妃高氏,折娘子身上的“野性”似乎要浓一些,也更纯粹一些。当然,让小娘子,化作一美娇娘,安静地相夫教子,也是耐得住寂寞的,这才是了解过后,刘承祐对其愈加喜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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