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逃奔关隘的蜀军败卒,杨业勒马而止:“停止追击!”
“将军,为何不将之赶尽杀绝?”身边的虞侯,战意犹盛,挥动战刀问。
杨业指着前方道:“大散关前,山峦叠嶂,地形险恶,非马兵用武之地。蜀军经此败,定然肝胆尽丧,不敢再轻出,我们目的也就达到了!”
说着,杨业换了个手执缰绳,嘴里嘀咕着:“这些蜀军,也太不经打了!”
杨业,此番以护圣指挥、凤州团练使之职,随王峻西来。基本上,是被刘承祐放出来历练的。此前斜谷镇一战,率本部马军绕袭李廷珪,立功不小。
及至凤翔,与蜀军主力鏖战,在解决了蜀为数不多的骑兵之后,王峻以杨业为马军统军使,集雍、岐马军并其本部护骑共计两千余人,尽付与他,让他于西线监视大散关的蜀军,以免影响到鸡峰山的决战。
显然,王峻大概也明白刘承祐的意思,经前番一战,杨业英勇也打动了王峻,让他放下了顾虑。杨业也做得不错,打仗也很聪明,该莽的时候莽,该怂的时候怂,硬是将大散关的近万蜀军,死死地钉在关内。
此番,是蜀副帅韩保贞亲自率军,结阵而行,欲缓推向东,支援张虔钊。事实证明,想法是好的,初时尚有效果,但在杨业的耐心骚扰下,终究以失败告终。
原野上,步军对骑军的局限性,便在于此。况且蜀军军械不够犀利,士卒不够精炼,连将领都显愚笨。
“此番是蜀军副帅韩保贞亲自统军,没想到此人如此无能,为统军你不费吹灰之力所败!”虞侯嘴巴乐开成一朵花,搭配着脸上溅着的血迹,完全一副百战勇士的风采。
“派人报告大营,说我军已阻大散关蜀军,告诉招讨使,他可放心攻打张虔钊!”自领一军,身负重责,杨业气质比起以往明显凝练不少,冷声吩咐着。
“是!”
“救助伤员,打扫战场,搜捕俘虏,收兵回驻点!”调转马头,杨业率先远离山隘而去。
不过在望着东面的时候,杨业眉宇间也不禁浮现出些许忧虑。
第10章 王峻也不容易
虽然综合各线战况,汉军都占着场面上的优势,但其间的风险,就算凭着战将的嗅觉,杨业都能感受得到。汉军,几乎是在刀尖上跳舞,不能出现任何意外,否则必然陷入崩溃的境地。
鏖兵至此,汉军已经尽了全力,不能出现任何意外,还得求速战,以关中如今的情况,根本无法支撑大军长久作战。打消耗战,汉军绝对耗不过蜀军。王峻出用险策,南出逼蜀军决战,一定程度上,也有些无奈。
当然,王峻若没有存着一举击溃蜀军,得建大功的心思,选择稳妥地守在宝鸡的话,局面同样也不会这样紧张。
蜀国在孟昶的治理下,承平十数年,军备不精,蜀兵的战力,虽较于中原、雍岐之军弱上不少,但也不全是捞货。其间就有一部分来自成都的“禁军”,再加上,随何重建投靠后蜀的秦凤兵,战力不俗,在与汉军的作战过程中,很顶,给汉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回撤期间,沿途走过战场,收容伤员,驱俘败卒。
“统军,这些蜀兵,打仗不行,溜得倒挺快,惯会翻山越野,钻入山林,很快便没了身影,我们实在追之不及,没抓到多少人……”手下一名指挥,策马至杨业身侧,嘴里报怨道。
此前忙于追亡逐北,无暇偏顾,自然给了蜀军败卒亡命的机会,蜀卒也多机灵,散入山野。
闻言,杨业收起心中的顾虑,抬眼望了望周遭的山野,脸上倒没多少意外:“逃了就逃了吧,俘虏多了,还浪费我们的粮食。此间荒野险地,彼入其间,能否活下多少人,都是问题。”
耗费了不断的时间,战果基本统计出来了,汉军折骑卒两百余,直接杀亡蜀卒便有上千,至于践踏而亡、受伤、失踪等其他损伤,则无法统计。总之,随韩保贞出散关有六千余军,大抵折损过四成,能逃回关卡的,恐怕更少。
即便如此,也是一次以寡敌众的大胜了,与其他军官的兴奋相比,杨业却表情严肃:“竟累我伤亡了这么多弟兄!”
不过,杨业那严肃的表情间,似乎透着点“得力便宜还卖乖”的意思。
俘虏不多,只抓到了三百来个蠢蛋,轻伤的还给救治,重伤者,都不用杨业多吩咐什么,都被补刀,解除痛苦。
粮食倒是缴获了不少,蜀军出关,足足带了两百多辆骡车,运输粮械的同时,也方便摆“车阵”抵抗汉骑。结果,全便宜了汉军,韩保贞这是做了一回尽职尽责的“运输大队长”。
“留下一部分军用,剩下的全部运到大营去!”对这批粮械,杨业直接做了决定。
……
鸡峰山,西峰。
蜀军中垒下,随着攀上营栅上的岐军被蜀军逐渐驱赶而下,也宣告着汉军一整日的猛攻,再度以失败告终。杀声渐止,回首望了望西斜的夕阳,在阵前督战的王峻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着牙说:“收兵!”
伴着鸣金声响,溃散下来的岐军跑得更欢了,一窝蜂地朝汉营而来,然后被守营禁军控制约束。蜀军营垒下,倒了一地的尸体,随着最后一名跑得慢的攻寨士卒被蜀军的箭矢射死,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
随着中军这边罢战,负责在蜀军两翼做牵制的汉军,纷纷撤军还营。这已经是汉军连续进攻蜀寨第三日了,除了第一日,收获最大,差点击破蜀寨之后,接下来两日,汉军攻势更猛,但蜀军的守势也更稳。
蜀军似乎也找到了对抗汉军的窍门,正面野战对决打不过你,倚寨怂守,还拖不死你?张虔钊似乎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亲自坐镇中垒,激励士卒,汉军的急躁欲战,似乎让他意识到了什么。彼愈急,他愈安稳,左右蜀营中,粮秣充沛。哪怕蜀道输送粮秣艰难,刨去先期的各类损耗,蜀军仍旧不缺粮……
而汉军这边,气氛则有些压抑了,伤兵还营,呻吟不断,怨气滋生。汉军终究是禁军与方镇兵糅合在一起的,战事进展不顺,拖延下来,矛盾自然地产生了。
而在中军帐中,王峻头一次,冲着诸将发火了:“蜀军兵非精兵,寨非固寨,营非险营,侵攻三日,不得存进,尔等枉称精锐!”
他这一发火,禁军将校还算给面子,虽然有所不满,却没有反驳,直接表现出来。但在场的方镇将校们则受不了这个鸟气,一个个脸色难看,尤其是今日攻寨失败岐军。
“战事不利,招讨使身为统帅,不思己过,反而诿罪于将士,是何道理!”帐中只沉寂了一下,很快一道稍显暴躁的声音吼了出来。
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王峻闻声而视,表情一阴。在帅案侧首,一名颇为英武的年轻将领,严肃端正地坐着,身着亮甲,气质出众。他便是晋昌军节度使,燕王赵延寿度儿子赵匡赞,此时仍在军中。此帐中,论名爵当属他第一,但职却暂居王峻之下。
当然,出声反驳的,不是赵匡赞,而是他身后,一名满脸凶相的粗壮大汉。此人名叫赵思绾,是赵匡赞的牙将,说他“凶相”,是因为他脸上刻印着几道狰狞的疤痕。
王峻冷冷地盯着他:“你是在质疑本将吗?”
赵思绾俨然早看王峻不爽了,直直地顶道:“将士们凭这一腔血勇,冲击营垒,在蜀营下已倒下两千多人,何其壮烈。招讨使不思自己决策之失,将兵之过,是何道理。”
赵思绾话说完,赵匡赞的脸色变了,王峻的脸色也变了,变得更加阴沉,直接暴喝道:“一个小小的牙将,竟敢咆哮帅帐,顶撞主将,不知军法之森严?来人,将此獠给我拿下!”
帐前卫兵立刻入内,准备拿下赵思绾。赵思绾见状,脸色一狠,下意识地去拔刀,被自身后的赵匡赞给按住了。
“招讨使!”赵匡赞冷静地看着王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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