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2 / 2)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举荐事定
丹阳长公主府正接二连三迎来不速之客的时候,两匹马徐徐通过道政坊的西坊门,踢踢踏踏地来到某家食肆前。一个伙计匆匆迎了上来,随手牵住一匹马的缰绳,抬首一瞧,不由得愣了愣。却见通体乌黑的高大骏马上,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郎君。因日头炽烈的缘故,他小脸晒得通红,额头上汗如雨下,一身上好的圆领袍也都洇湿了。饶是如此,他也依然是满脸兴奋之色,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仍然没有骑过瘾一般。
伙计想了想,伸手道:“小郎君只管跳下来……”
“让他自行下马。”旁边传来的声音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一位戴着垂脚幞头、身着浅青色圆领袍的年轻郎君利落地翻身下马,似笑非笑地弯起嘴唇。闻言,骑大马的小郎君嘿嘿笑了,弯下圆滚滚的身子,试图从马上跳下来。他的胆子确实很大,脚卡在马镫上就敢往下蹦,伙计看得胆战心惊,那年轻郎君实在无奈,只能将他拎了下来。
“姑父,我再试一次,一定能跳下来。”小家伙眨巴着眼睛,还想接着往马上爬。
“你是舍不得下马罢?知道什么叫‘量力而为’么?”年轻郎君揉乱了他的头发,笑了笑,“这样罢,若是你骑术练好了,我便送你一匹好马,怎么样?”
“一言为定!”小家伙迫不及待地将小手伸过去,与他击掌为誓。
伙计将两匹马都牵去了一旁的马厩里喂豆料。那一大一小走进食肆之后,便觉得一阵凉风扑面而来,脸上都不由得齐齐松了松。“要个向北的雅间,上些冰镇的乌梅饮。再上些点心鲜果、熏蒸鹅肉、鱼鲙、炙羊腿、槐叶冷淘。”
顺口便点了这家食肆最出名的吃食,这两位客人接着随在伙计身后上了楼。正经过某个雅间前时,门忽然打开了,一名颇为眼熟的侍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使了个眼色:“这不是崔郎君么?真是太巧了。某家主人正差某去寻几位朋友来饮酒呢,不想出来便遇着人了。”
“确实很巧。”崔渊有些意外,便对伙计道,“遇上了故友,将我先前点的吃食浆水都送到这里来便是。”说罢,他带着王旼走入雅间内。里头果然坐着一位再熟悉不过的旧识故友,独自坐在窗前的晋王李治含笑看过来:“果然没有听岔,确实是子竟来了。咦,这孩子是?”
“这是内侄,近来在我家与阿实、五郎一起进学读书。今日他们放假,阿实陪着他母亲去宴饮了,我便将他带出来四处转一转。”崔渊笑道,意味深长地瞥向窗外,“却不想,居然能在此处遇见大王。”他确实并未想到,围观完武氏之后,晋王竟然心血来潮地来到了这里。这家食肆之北便是丹阳长公主府的侧门,往窗外看去,隐约还可望见里头仆婢们走动。晋王一直坐在窗边,莫非便是想着或许能瞧见自己未来的晋王妃?无论如何,这都是件好事,说明他对未来晋王妃充满了兴趣。若是这位晋王妃确实与他性情投合,说不得便又是一位贤后了。至于武氏,或许也能摆正自己的位置罢。
李治轻咳一声,挪得离窗户远了些,道:“晋阳、衡山都跟过来了,我担心她们宴饮顽耍忘了时辰,便索性在这里等着她们。”许是连自己也不相信这个借口能唬得住人,他举杯饮了一口酒,才又道:“……我也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多人。”
崔渊走到窗边,居高临下一瞧,便见公主府内院与外院都停满了车辆。光是几位公主的卤簿仪仗就已经足够庞大,另外还有不少命妇乘坐的马车、牛车,粗略一数,便有数百辆之多。他当然不认为丹阳长公主会如此兴师动众。这场为晋王选妃的饮宴,或许已经超出贵主们的预料了。
“这些人,可未必都是贵主下帖邀来的。”他慢悠悠地道,“大王,恕某多言一句——如此兴师动众,并非大王与贵主所愿,更非圣人和皇后殿下所愿。只是,利益驱使之下,总有人不甘心而已。”
李治垂目,眼角扫过街上浩浩荡荡行来的一队公主卤簿,低声道:“我所求也仅止于此而已。不论是谁想逼迫我与姑母、阿姊,都不想再退,也不能再退。”圣人与皇后嫡出的幼子,又怎会甘心成为他人的晋身之阶?即便对方是高出两辈的同安大长公主,也没有任何不同。
“大王所言甚是。”崔渊赞同道,“今日退一步,他日就会被迫退十步、百步。人心不足,大王不必牺牲自己去成全那些不相干之人。不过,长辈毕竟是长辈。有时候,以退为进反倒更好些。”
李治弯了弯嘴唇,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起来。
崔渊也不再多言,见王旼已经自得其乐地喝起了乌梅浆、啃起了炙羊腿,便又吩咐伙计送上清酒,举杯邀李治共饮。李治神情微松,欣然答应了。两人说来说去,又乐此不疲地提到了书道,还琢磨起了圣人手中的《兰亭集序》。这般受推崇的名作,若不能亲眼得见,两人都觉得真是白活一世了。只是,圣人是王羲之的脑残粉,视《兰亭集序》为举世珍宝,又如何会轻易取出来让他们这两个小辈尽情欣赏呢?啧,这便须得仔细筹谋一番方可了。
却说那祁县王氏小娘子出现之后,王玫与李十三娘均神色微变。眼见着那王氏在一群小娘子旁边立了半晌,一双美目似怨非怨、似恼非恼,过了好些时候才彻底平静下来。顽得正愉快的晋阳公主、衡山公主、崔芝娘发现她之后,立即像捉迷藏似的避得远远的,以免她叫破了她们的身份。而那王氏举目四顾,终于走向正对弈的几位小娘子,静静地站在她们身后观看起来。
“如此难以掩饰内心情绪的性子,连平常的世家小娘子也比不过。”王玫叹道。
“因她在大长公主身边长大,娇养得太过的缘故罢。”李十三娘道,“皇室宗室教养贵女,自然与寻常世家不同。”
王玫接道:“宗室贵女流着皇家血脉,再如何较劲自傲,只要不过分便无妨。区区祁县王氏旁支嫡女,在这么些家世出众的小娘子跟前,空有美貌却无才华,又凭什么自傲?”王氏确实不是当皇后的料,别说宫斗的智商了,恐怕宅斗的智商都差着些。倒不如嫁一位上进的世家子,夫妇美满,总也好过骨醉瓮中的下场罢。
妯娌两个又互相看了看,有些担忧水榭里头的真定长公主与郑夫人。以同安大长公主的脾性,讽刺挖苦必定是少不了的。这场饮宴聚集的优秀小娘子越多,王氏成为晋王妃的可能性便越小。因此,她必定会想方设法搅乱了这场饮宴。毕竟是长辈,她其实也不必多做什么,只须将侄女、侄孙女们都拘在身边,不令她们去见那些个小娘子便是了。坏了这场相看,让侄女、侄孙女们想举荐也寻不出人来,她再奔入宫去,缠着圣人定下王氏,又斥责侄女、侄孙女们兴师动众、收受贿赂等,说不定还真能如愿让王氏成为晋王妃。
只是,这位大长公主大概没想到,侄女、侄孙女们事先还派了她们这几个小辈出马罢。若是几位贵主不能亲眼相看,那她们几人对这群小娘子的评分便至关重要,轻忽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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