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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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张修齐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不知已经飘到了多高的地方,但是手腕上突然一紧,像是有人拉住了他,炽烈的温度在腕上炸开,顺着动脉奔流而上,涌入了胸腔。有人在喊他……有人抓住了他……

身形一顿,他的体魄像是突然又有了重量,飞快向下坠去,但是张修齐并没有感觉到丝毫恐惧,因为他知道,有人在下面接着他。

黄符中迸发出光芒,那具安静的近乎休眠的躯体猛然一颤,睁开了双眼。那双黑眸中依旧找不到多少神采,带着种近乎涣散的茫然,但是魏阳还是忍不住咬紧了牙关,伸手从桌上抓起朱笔。

“固魂符!快点画固魂符!”这次醒来可能只是巧合,那么之后呢?等到太阳落山时呢?魏阳不敢去赌。

然而看着那根毛笔,张修齐仍旧怔怔的,像是不愿去接:“固魂符,会,忘掉……”

“什么?”魏阳不由反问,“忘掉什么?”

“爹……阳阳……”小天师费力的皱了皱眉,像是想挤出点表情。

直到这时,魏阳才想起了曾先生说过的话,“法术有些岔了”,所谓的岔子难道就是会剥夺小天师仅剩的记忆,并且让他无情无感吗?魏阳鼻头猛然一酸,把笔塞到了张修齐手中,再用力一拉,连书桌都拽到了他面前:“忘了也比魂飞魄散好,快画,离黄昏没几个小时了!”

看着对方眼中的血丝,手上的污痕,以及微微颤抖的嘴唇,张修齐终于还是提起了笔,凝神画起符来。一笔一划似乎也牵动了他的神魂,那种近乎孩子气的稚气逐渐消弭在了笔锋之下,变得再次锋锐、冷漠,就像一池起了波澜的水再次被冰封,不留任何痕迹。

然而看着这悄无声息的变化,魏阳却默默退后一步,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此刻伤口传来的疼痛开始弥散,然而他却顾不得这些小伤,而是静静的看着那个画符的男人。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曾先生眉宇间为何总是蕴着淡淡悲伤,不画符会魂飞魄散,画符却又会成为无情无感的木偶、机器,不论选择哪种,都会让人痛苦不堪。

然而比起死,他宁愿看到齐哥活着,哪怕不再叫他阳阳,不再露出那种像是微笑的茫然表情。

用力掐了掐鼻梁,魏阳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他的步伐很轻,根本没有惊动正在画符的小天师,就这么走出了房间。外面黑皮还守在那儿,连烟都点上了,却没顾得着抽,看到魏阳出门立刻按灭烟头,快步走了过来:“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醒过来了。”魏阳挑了挑嘴角,“这次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别这么见外。”黑皮拍了拍魏阳的肩膀,“有什么事尽管跟哥哥说,聚宝斋虽然不比其他地方,但是人脉还是有的……”

魏阳轻轻嗯了一声,转开话题:“对了,那枚骨阵呢?”

“喏,七叔让我交给你。”黑皮从口袋里摸出了檀木盒,塞在魏阳手中,“他说张小天师可能见过这骨阵,也许不是这枚,但是肯定跟骨阵有点关联。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

捏着那盒子,魏阳收紧了手指:“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去查查。”

“怎么个查法?”黑皮有些惊讶,他家神通广大的七叔都没查出来呢,阿阳又能查到什么。

魏阳笑了笑:“我小时候似乎见过这东西,只是有些事情忘了,也许回家看看,能想起点什么……”

他的笑容干涩,就像有冰趟过了眼底。黑皮顿时噤声了,他认识魏阳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是从没听他说过家乡的事情,连他老家在哪都不知道。会这样的,往往都有苦衷,绝对不是什么人都能触碰的。

叹了口气,黑皮摇了摇头:“那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联系。”

“谢谢明哥。”这次道谢是真心实意的,魏阳并没再说什么,冲黑皮点了点头,又走回屋里。这时第二张固魂符也画完了,在那白光闪动的间隙,小天师似乎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人还在,又低下了头去。

看着张修齐那副十足认真的表情,魏阳轻轻叹了口气,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这天他们在聚宝斋呆了很久,直到盒中的朱砂用完为止,也不知画出了多少张符,小天师的动作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不再迟钝茫然,身上也多出了些冷意。眼见情况好转,魏阳不敢再耽搁,带人离开了聚宝斋,向旁边的公司走去,如果真要回家,他们还要取些东西才是。

然而还没踏进界水斋的大门,魏阳足下一顿,突然拦在了张修齐身前,随着他的动作,几个人从四面围了过来,隐隐把两人堵在了正中。

55不速之客

芳林路临近老城区,向来鱼龙混杂,文化街这种盘古玩倒土货的地方更是半黑不白,碰上什么样的事儿都不奇怪,这么个场面,换个警醒点的人,恐怕还以为是遇上了劫道的,然而魏阳出身并不寻常,又实打实混过一段时间社会,当年爷爷教给他的江湖路数早就被融汇贯通,练就出远超乎年龄的老辣眼光,只是一眼,他就看出围上来的几人来路不对。

包围他们的大概有四五人,长相都很不起眼,穿着也是最普通的民工装,还泛着甩不掉的土腥味儿,然而这些人眼中却带着些阴沉的狠戾感,绝非那些小打小闹的混混可以比拟的,其中两个人已经把手揣进了兜里,看口袋里鼓囊囊的形状,显然是装有凶器。在这几人正中间,是一个40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窄脸细眼,面色苍白,头发剃的很短,几乎能露出发青的头皮,加之那副淡漠阴冷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号子里出来的劳改犯。

发现魏阳识破了他们的行迹,这人也不慌张,大大方方冲他打了个招呼:“魏大师和张大师是吧?有点事找您二位,赏个光吧。”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来意不善,魏阳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淡淡说道:“几位朋友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们界水斋只是搞环境咨询的,也没什么名气,谈不上大师不大师。”

那中年人挑了挑嘴角,看起来像是扯了个微笑:“咱哥几个不在乎那些虚名,之前日光医院的案子就是两位解决的吧?晋省如今也少见这么厉害的先生了,正巧我们碰上了点事,想找大师帮忙看看,才诚心上门来请。”

一个“请”字落的很重,配上对方锐利的目光,简直就跟威胁无异,魏阳的眉头皱了皱,在日光男科遇到的是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但是他也能肯定,这事打死李柯那老色鬼也不会跟别人提,事关生意和男人的尊严,想从那位皮门精英嘴里套出什么怕是难如登天。因而这群人能够找上门来,很可能不是因为有人说漏了嘴,而是日光男科本来就在他们的关注之中。

这群看起来就不像良善之辈的人,为什么会关注日光男科?三尸虫是有三只的,上尸彭踞掌贪欲、下尸彭跻掌情欲,还有一个中尸彭踬,操控人的食欲,他和小天师已经除去了两只尸虫,那么最后一只呢?

心思无比通明,魏阳立刻就猜到了关键所在,三尸虫寄居的器物来自一座汉代古墓,能够接触到这些葬器的,除了那些不小心买到黑货的藏家,还有一类人:盗墓贼。

这里说的盗墓贼可不是小说里那些富有传奇色彩的发丘郎中、摸金校尉,而是一帮心狠手辣,唯利是图的罪犯。要知道国家虽然取消了文物盗窃罪的死刑量刑,但是挖掘贩卖国家一级文物最高还是有无期徒刑的,能干出这种铤而走险的事,都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加之盗墓这行又是进入地下翻死人骨头的勾当,不说胆量,光是装备就不容小觑,雷管爆破那都是最基本的行头,其他违禁武器更是不用提了,偶尔还会有黑吃黑的火并,但凡闹出案子都是大案要案,就让他们带出了份普通罪犯难以企及的狠辣,如今被这群人找上门来,根本就不是“走一趟”能够解决的事情。

而且除了人不对外,这时间也不对,今天情况可不同于往日,齐哥刚刚闹过一次魂不附体,又碰上阴历初三这样的日子,万一再出点什么岔子……然而魏阳还没开口说话,那阴沉的中年人就拿下巴点了点界水斋的大门:“可惜白天两位没回来,我就先把小孙先生请过去做客了,二位也不想让他久等吧?”

听到这话,魏阳心头就是咯噔一下,看来孙木华那小子已经被人抓走了,提前埋伏一天,又抓了人当绑票,这群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然而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过去看看也无妨,但是我们有些必备品还在公司放着,需要拿上东西再走。”

这话一听就是缓兵之计,那中年人摇了摇头:“有什么需要的不如让我们准备,马上就要天黑了,还是抓紧时间为好。”

魏阳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正宗洪武钱也有吗?赤硝呢?还有祖传的风水罗盘。”

那人愣了愣,好歹也是干“文物”这行的,他当然知道这几样东西难找,别说价比黄金的赤硝和千金难求的法器了,光是洪武钱弄起来就麻烦的很,他们这伙人基本不碰唐代以后的东西,明朝的坟就算开了,洪武钱肯定也是不多的,朱元璋那时候不知发什么疯推广纸币宝钞,铜钱就没铸几年,这玩意又卖不上价,他们从来都没存过现货,一时半会上哪儿找真东西去。

看看这位小先生平静的表情,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退开一步。魏阳心头不由一松,肯让步就代表这群人是真需要做法除祟,而且估计状况已经十分危险,那么自己这个“大师”肯定还是有利用价值的,至少在除掉妖邪前安全无虞。

只要安全了,剩下的事就有转圜余地。魏阳并不犹豫,拉着小天师直接走进了界水斋大门。会客室跟平时没两样,一点也看不出遭了劫匪,茶几上反而放了几杯茶水,应该是孙木华那二货没有认清形势,还以为来了客人想要招待,结果人没招待住,自己反倒被抓,不过那伙人看起来也不想闹僵,应该是没有动粗。

一眼扫过,心中有了底,魏阳快步走进办公室,从保险柜里拿出了风水罗盘,又从抽屉里摸出一盒赤硝、两串铜钱,之前从孙厅长那里榨来的道具没有用完,他还故意在办公室留了点当摆设,结果还没骗到客户,就要真刀真枪的派上用场了。

拿完这些东西,他快步往大厅里走去,然而脚下不知怎地一绊,带倒了门边摆着的梅瓶,那梅瓶肚大底小,看起来就有些头重脚轻的,哐啷一声直接裂成了几瓣,里面存着的水也撒了满地。这下动静可不小,守在门边的几个人顿时都警觉了起来,魏阳也不由后退一步,紧张的抿起嘴唇。

带头那中年男人看到他的表情,扯了扯嘴角,非但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走上前踢开了拦在地上的瓷片,做了个请的姿势:“魏大师不用紧张,我们只是请您去看看,没别的意思,回头一定安安全全把您送回来。”

碰上这种事儿,是个人都要慌乱的,更别说这么年轻的风水先生,他不觉魏阳此时的慌乱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反而觉得这种样子比故作镇静的平淡要顺眼多了。面对那男人的邀请,魏阳脸上瞬间的紧张再次被平静掩盖,矜持的点了点头:“东西都拿到了,我们走吧。”

说着他也不再停留,拉着小天师就朝外走去,外面此刻已经停了两辆面包车,他脚步只是顿了顿,连界水斋的大门都没锁,直接上了车,车窗玻璃都是黑色不透明的,只听哐哐两声巨响,车门闭合,车厢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显然是有人不想他们知道行车路线。

魏阳也不在乎这个,只是紧紧拉住了张修齐的手掌,低声说道:“齐哥,等会儿到地方了,一定不能冲动,咱们要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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