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空春色晚重生 第54节(2 / 2)
李燕燕喃喃道:“我必须赶走他,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就任由心意放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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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入到淮南治下,随行的人马立刻翻了几番,李燕燕不但换乘了青朱络的云母车,又多了六个婢子随行侍奉。
对此,宗玮解释:“卢相吩咐,不把您送到东都,不可大张旗鼓,怠慢娘子了。”
可即使“不大张旗鼓”,每经过一城一镇,总有消息灵通的官员前来拜访,安排接风洗尘。平常最多五六天的行程,竟生生给拖到了八天——却还没抵达兖州。
八天里,岑骥日日与她同起同卧,李燕燕不知其他人如何看待此事。宗玮驭人有道,大概早下过命令,她与岑骥在一处,底下人见了也波澜不惊。
直到兖州前的最后一站,傍晚时分,岑骥暂带兵马离开驿馆。宗玮找上李燕燕,神神秘秘道:“娘子,卢相的前使已经到驿馆迎您了,他有话同您讲,您随我来……”
李燕燕有些奇怪,只是前使,有必要这样谨慎?于是冲小春使了个眼色,叫她留下,有事策应。
宗玮淡笑,引李燕燕左拐右拐,来到驿馆边沿一处不起眼的杂院,才说:“说是卢相前使,其实,如今这一位的地位权势……也不见得低于卢相。呵呵,您见了便知——”
他说着,推开院门,让进李燕燕,向早已等候在里头的人拱手道:“枢密使大人,人我给您带来了。”
宗玮又朝李燕燕示意,自行退后,关了院门守在外头。
原先坐在石桌前的“枢密使大人”,一身便服,见李燕燕进来,起身撩袍便拜:“长公主殿下,经年未见,别来无恙。”
李燕燕很是吃惊,缓行到石桌前坐下:“起来吧,真没想还能在这儿见到你。皇兄任命你为枢密使了?……我离开长安时,你不是刚投奔了穆妃?冯敬贤,我该对你刮目相看了。”
冯敬贤的淡笑像是长在了脸皮上,他谦恭地站到一侧,回话道:“陛下虽遣卢相安排和谈事宜,可又担心卢相办事严苛,恐怕体谅不到殿下女儿家的难处,特命臣前来辅助。也让臣提前转告殿下,长公主的封号和食邑,陛下他早给您留心着了。至于臣的经历……比起前边这些,就不值得一提了,要论贵人赏识,最先提拔臣的可是长公主您啊……”
冯敬贤年纪长了,人似乎也高壮了些,和李燕燕记忆中那个瘦成竹竿的小太监不大一致,只是说话时的神情一如往常,面上几颗麻子十分显眼,活像白锅盔上洒了几粒芝麻。
李燕燕不动声色:“你大费周章找到我,就为了说这些?”
冯敬贤头低得更深:“自然不止。其实臣有件要紧事,必须今日面见公主,绕了好几个弯子才绕开卢相……长公主是通透人,臣便直说了。长公主很欣赏的那位上谷郡侯,右卫将军岑将军……卢相在兖州设下杀局,正等他过去呢。”
李燕燕心口一颤,抓紧了衣袖:“是皇兄的意思,还是卢相自己的意思?”
冯敬贤随意道:“卢相这人,先斩后奏也不是第一次了。”
“哦……”李燕燕稍稍安心,这和她料想的不差。
她转了转眼:“可你为何要告诉我?”
冯敬贤却突然又跪下,重重给李燕燕磕了三个头:“有件事,卢相帮不了臣,只有殿下能帮臣。臣愿助殿下一臂之力,护住您着意的人,也请殿下替臣守住心仪之人!”
李燕燕一愣:“四姐,她也在扬州?她怎么了?”
冯敬贤仍俯首在地:“是,臣带福安殿下到扬州……福安殿下原先的驸马死在穆妃之乱里,到了扬州,殿下住在宫里,有次皇后娘娘的表弟、江南大族林家的公子进宫探视娘娘,一眼看中了殿下,软磨硬泡地求陛下将福安殿下许配给他。臣恳请殿下帮忙,阻止这件事。”
李燕燕越发不解:“既是皇后的表弟、大族的公子,又对四姐一见钟情,就算是我,也不能为了你的一己之私毁人姻缘啊?再说了,四姐若不愿意,大可自己拒绝,我想皇兄也不至于强人所难……”
“那林公子是个纨绔子弟,家里妻妾成群,不过是贪图美色和虚名。”冯敬贤抬起头,语气激烈,眼睛发红,惯常的笑容也消弭不见。
“而福安殿下,她、她也没办法说愿不愿意了……”
冯敬贤面露悲怆:“她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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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穆妃的兄长、穆远山,”冯敬贤说起这个字,面露狰狞,“他早就觊觎福安殿下美貌。一朝得势,趁着在城里捕杀太子余党,随便给周驸马安了个罪,把人杀了,强行占有了殿下。”
回忆这段经过似是让冯敬贤痛苦至极,他嘴唇颤抖,语速飞快,说得十分简略:“姓穆的贱妇从前不过是掖庭乐奴,穆远山更是街头泼皮,举止粗俗不堪,污言秽语终日挂在嘴边,酒、酒后还经常发疯……殿下生性高傲,哪儿受过这样的罪……”
冯敬贤阖了下眼,苦笑道:“臣认了邵敏当干爹,经常在穆远山处走动,他们还算信得过臣,有时、有时穆远山发泄完了,叫臣带殿下回去……她那时真是绝望到了极点,谁对她温和些,就能让她感激,她把臣当成是救命稻草……可我又能做什么?!救不了她,只能远远看着,我、我只是个没用的人……”
他重重捶在地面,眼里似是要冒出火来。
李燕燕望着冯敬贤带了幞头的头顶,轻道:“然后呢?……四姐是怎么疯的?”
冯敬贤默了下,恢复了平静,木然道:“殿下经受这番折辱,早就变得不大正常,见到人就畏缩想躲,独自待着的时候,经常发呆,口中念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卧病在床的宋太妃看不下去,亲自去找穆远山求情,被穆远山推下台阶,摔死了。”
李燕燕袖口里的手攥紧又放开。
宋德妃和萧后、温后、崔淑妃她们一样,是熙宗太子潜邸的老人,虽不得宠,但人品敦厚、性情宽和,熙宗也很敬重她。宋德妃膝下无子,只有四姐这么一个养女,平素从不搅进是非,不问世事的一个人,竟然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殿下目睹了一切,晕过去几天,醒来便疯癫了。她、她好像回到了孩童时,只记得幼年的人和事,每日都在和记忆中的人对话,却对身边的人视若不见……”
“后来秦王光复上都,穆氏和邵敏急于逃跑,顾不上管宫里其他人。臣才寻到机会,带福安殿下逃了出来。”
冯敬贤说完,低低俯首,又朝李燕燕谦卑地叩拜。
李燕燕举起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嘴唇,才沉声说:“别停下,继续,你还有没说的呢。穆远山死了,二哥收复上都,他没道理为难四姐呀,有逃的必要么?”
冯敬贤又抬头,绝望地咧嘴笑了下:“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长公主。臣确实生出了不该有的妄想,想带福安殿下远走高飞……”
可天下大乱,一个自小进宫无依无靠的太监,一个美貌过人却等同于稚儿的年轻女子,世上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臣原想带福安殿下去南边,可一路避乱,竟走到了淮南。碰上一队兵痞要抢殿下,不得已,臣只能表明身份,才得以保全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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