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8章 打草惊蛇,以阳克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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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参与议事者,又多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此老乃是清河崔氏家主崔岭。

崔氏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公卿世家,原为齐国重臣,后辗转于鲁国立足。到了秦汉时期,兴起在清河郡一带,后来分为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两大支派,经过战乱时期的南迁,又衍生出了郑州崔、鄢陵崔、齐州崔等等十房崔氏,被公认是“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

联姻为盟一直是世家门阀巩固人脉关系的重要手段,尤其是崔、卢、李、郑、王这几大站在最顶端的千年名门,更是如此。

这些超级大豪门同气连枝,彼此沾亲带故,互惠互利、共生共存千余年,相互依仗之余,又有比拼暗斗之心,涉及到各自利益会明争暗斗,涉及到共同利益又会一致对外;由于他们有千多年的默契,所以每到共同利益之时,能真正做到同心协力,可不是《笑傲江湖》里的五岳剑派,明里嚷着“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实则各怀鬼胎。

如今正值千年门阀生死关头,郑、卢既已结盟,崔氏又岂能置身事外?若不携手并济,迟早被杨侗逐个击破。所以在郑氏行动之时,有感于独木难成林的崔氏也参与了进来。

“郑氏”在济阴郡展现出来实力,其实是崔、郑、卢联手而为,不仅有三族嫡系,还包括听命于崔、郑、卢的众多中小世家,一些是崔、郑、卢的旁支,一些则是受过两族恩惠门生故吏家族。

若是单单凭借一个弱到极致的郑氏,根本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集中那么多粮商,将任务完成得那么快。

‘姬府’的议事小厅,除了三家首领,还有十多名三家子弟,担任他们的幕僚。

“我们在济阴郡的作为,果然还是引起朝廷注意了!”郑元琮忧心忡忡的说道。

卢豫微微蹙着眉头,默不作声。他也知道白马仓乃是他们最致命的漏洞,朝廷忽然清查天下粮仓,正好击击中了他们的命脉。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这是朝廷针而对之,只是单纯认为哄抬粮价的举动已经引起朝廷的注意。粮食作为国家之根本,朝廷有此反应也很正常,他却不知,自己此时受到了公告内容的暗示,在他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过了许久,卢豫询问道:“咱们还差多少缺口?”

一名帐房面前摆着一摞帐簿,但他却是连翻都不翻,张嘴就说:“回太公,还差两百零三万石的缺口没补上。”

“也就是说,我们从白马仓拿了两百三十三万石?”

“正是如此。”这名帐房点头道。

此言一出,众所哑然。

缺口大,早在大家意料之中,若是时间宽裕的话,完全能够全部以新粮补上,关键是朝廷突然搞这一出,完全打乱了他们慢慢填补的计划。

虽说朝廷是从洛口仓、晋阳仓、涿郡仓、广通仓、江阳仓开始查,但白马仓作为国仓,且临近洛阳,恐怕洛口仓结束之后,下一个就是它了。

这对三族而言,时间十分宝贵、形势十分严峻。

崔氏家主崔岭缓缓的说道:“能否容我说一句。”

郑元琮忙道:“崔公请讲。”

“《道德经》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忧’……这与我们世家门阀的生存法则十分契合!”崔岭说道:“我们力量再庞大,也只能采用水润万物之势来影响朝廷,终究比不得朝廷霸道的雷霆手段。大家休要小看了杨侗,他虽是一介晚辈,可他对朝堂、对天下的掌控力,堪称是旷古烁今,皇权在他手中,实现了真正意义的大一统,便是古之秦皇汉武也稍有不如,更不用说深受关陇贵族牵制的隋之文武了。如果白马仓的空缺早早就让他知道,借助他对天下的掌控,已然大伤元气的我们,毫无胜算。再者,时禹甘心听众我们号令,成为我们在朝堂上的臂助和耳目吗?”

郑元琮、卢豫皱了皱眉,明白崔岭是打算壮士断腕,放弃时禹。

“崔公所言,确实能使我们全身而退,可是时禹知道得太多,即便让他消失,未必没有一些帐目留下,若是朝廷顺着查询,迟早会水落石出,此为其一;其二、我们不仅在朝堂中无人,甚至连个郡守都没有,而以朝廷当今人才之多、重臣之年轻,没个十几二十年时间,中枢职务根本空缺不出来,当这些跟杨侗打天下的人逐渐凋零,被朝廷利用纸书、三学培养起来人才已经遍布天下,届时,我们将毫无优势可言。”卢豫注视着崔岭,肃然道:“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乃是我们必争之期,就算出不了尚书,也要有几个侍郎,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冉冉上升的新贵,我们委实不能轻言放弃。”

崔岭轻吁一声:“卢公说到我们最大的难处了,只是老朽担心,时禹会成为第二个裴矩、第二个裴蕴……此兄弟二人乃是我山东士族力保上位的,结果却只顾自己他们自己的裴氏。”

卢豫说道:“这点倒是不用担心。二裴出身河东裴氏,所以他二人对我们的倚仗不多,能够轻易摆脱我们。时禹只是一介寒士,并不具备二裴的条件,他要借助我们的力量,才能在朝堂立足。这也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局面,毕竟我们三家同组‘春秋堂’,这首领用谁家子弟都不好,以免此人偏向谁家。”

郑元琮亦道:“我们在乱世中大伤元气,如今衰弱到了史上最低,首领确实不能由任何一家核心子弟担任,要由我们之外的没有根基的人担当。等一人上去之后,再带出一人,我们在背后平衡他们之间力量,制定规则、协调沟通、控制全局还是由我们来做。”

崔岭沉吟片刻,又说道:“你们也说,以后让时禹借阴弘智之势,而庙堂势力可不按我们的规则行事的,时禹会不会失控?”

“庙堂势力不是那么容易借的,一个不慎,便会将自己栽到里面。时禹是个聪明人,不会过度利用足以令他引火烧身的力量。”郑元琮说道:“更何况,那还不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事情,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他推上去,带上更多的人,崔公所虑,也是几年、十几年之后的事情,真到那时,我们对时禹的倚仗也不那么严重了,要想找人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

“既如此,那就想办法把缺口补上。”崔岭微微点头,默认了调粮保时禹的决定,转回了当初的话题,说道:“我崔氏二宗在双辽郡、渔阳郡、北平郡藏有三四十万石新粮,本来是准备卖给高句丽、百济的,老朽让人通过海路南下,十分便利,而且辽东无旱涝之灾,连连丰收,从百姓手中高价收购余粮并非难事。只是老朽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老朽担心白马仓的问题已经泄露出去,杨侗这是蓄势己久的行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现下的政令明显就是打草惊蛇,让我们穷于应付、自我暴露。一旦我们大动干戈,他的后手必然让我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卢豫点头道:“崔公所言甚是,这一点我们也考虑过了。可是崔公有没有想过:他的手段并非是打草惊蛇,而是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了呢?”

崔岭微微色变道:“卢公是说我们早就暴露了?”

“正是!”卢豫点头道:“我们都知道,杨侗掌控着一支恐怖的刺客大军,当年杀得魏国官场为之一空,而李密失去这些基层官吏之后,治下处于一种无人监管的乱象,这也是他瞬间势衰、败走江南的直接原因,而杨侗派刺客刺杀李密官员这期间,生活在李密、李渊、萧铣、林士弘、孟海公治下的一些世家门阀势力也受到了屠戮,我卢氏许多藏得极深的势力也惨遭毒手;由此可见,杨侗对我们的了解,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多。也许他早就想对我们下手了,只不过我们已经隋朝的子民,要是名不正言不顺屠杀,必令天下动荡,人心惶惶,他不愿冒这个险,更不想背负乱杀、妄杀无辜之恶名,是以默默的等待时机,眼下显然是一个屠杀我们的良机。而我们确实在白马仓做了手脚,难保不被查出什么,如果我们按兵不动,那么他就有理由将我们斩草除根。”

崔岭无语道:“那我们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这没办法!谁让白马仓是我们弱点的所在呢,我们如今只能尽快将这漏洞补上。”卢豫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又说道:“而且事情未必就是我们所担心这般,只因阴弘智扑火之后,只动五窖‘失火’粮窖,之后便又匆匆忙忙前去大堤之上,根本没时间去查,且我们掩饰得好,又是从地道取粮,根本没有引起地方百姓注意过。连年年查粮、细心调查的司农寺和御部官员都查不出什么问题,阴弘智急于抗洪,那么短的时间内,哪会看出什么?”

崔岭微微点头,目光却隐隐闪动,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但他还是对身边的族中子弟吩咐道:“让辽东之粮尽快南下。”

“遵家主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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