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了看梁雁期待的目光,伸手接过碗,决定给她个面子。
见他接了碗,梁雁不再说话,安静在一旁等着他吃完。
他吃了几口,不经意瞥她一眼。
瞧见她满意地抱着膝盖,从披风里露出一张小脸静静瞧着他,眼睫轻合,微微发懵,那模样……就还挺乖的。
他很快又错开眼来,盯着碗里的面。
一碗面用完,马车也差不多到了郊外水边。车停下后,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河岸边的苇丛深深,随着冷风四下摇摆。
两人穿过苇丛,踏上那道回廊,宋随走在前面,梁雁一步步紧紧跟着。
河风掠过她的裙角,她一味低着头赶着宋随的步子,不敢往身边看。
宋随的靴子后跟被她连着踩了三脚后,他终于忍不住要发作,手往前一扬,没好气道:“梁小姐,不如你走前边?”
梁雁理直气壮地摇头:“我怕。”
“你怕什么?怕冷?”他看了看她今日的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裙袄,外头还罩了件厚重的披风,想着应当不至于,又问:“还是怕水?”
“怕水。”她抬起袖子,挡在前头,这样便看不见四周那幽幽深深的水流了。
她好似听见前面那人轻笑一声,接着又听见他慢悠悠道:“把眼睛闭上。”
梁雁照做,她以为他这是要叫她闭着眼然后拉她过去。
于是藏在袖子下的一张小脸挂上了笑意,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宋大哥,麻烦你了。”
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拉她的手。
“宋大哥?”
她缓缓放下袖子,睁开眼,那人已好端端坐在了亭台里。
见她往这边望,宋随敲了敲石桌道:“叫你闭上眼走,没叫你闭眼杵着不动。难不成还想等我来抱你?”
听了这话,梁雁垂在身侧的一双手不自觉捏紧。
她在原地顿了顿,又闭眼吸了口气,这才低头往前走,“才没有,我只是走了会儿神。”
宋随透过被风卷起的帘帐看到她气鼓鼓的脸,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眉眼也染上些生动的颜色,“为何怕水?”
她三两步快步走进来坐下,犹见紧张,但却别过脸去看亭子顶端绘制的彩画,并不打算理他。
竟是与他闹脾气了。
这姑娘,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宋随也懒得去哄她,两人坐了没一会儿,范冬莲便来了。
正如宋随所言,梁雁让人简单提了一句她姐姐的事,她便如期赴约了。
她今日依旧穿着素服,头上别一朵白花,苍白的手卷起帘帐后,朝着两人略施一礼,便在就近的石凳上坐下。
“范姑娘,我是梁雁,我们昨日在宴席上见过。”
范冬莲眉眼拢着淡淡倦色,轻声应道:“梁姑娘。”
“这位是大理寺的宋随宋大人,我今日是替他邀你来的。”
“我知道,今日多谢梁姑娘牵线。”
介绍完了,他们该要谈正事了,梁雁知晓自己留在这儿大概不太合适,于是起身让他们说话,自己去外面等。
宋随看着她离开亭子,守在不远处的亭檐下,这才回过头来看向范冬莲,开门见山问道:“范姑娘,你如何认定范云岚之死并非意外?”
“宋大人,我能否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我从小跟着父亲学医,并不知晓朝中时事,父亲只说你愿意帮他,但我却想问问宋大人。
如今范家是人尽皆知的烫手山芋,你为何要接?”
宋随抬眼:“我做这件事,自然有私心。”
范冬莲亦直直望着他,问得直白:“是谢家?”
宋随一只手搭在桌沿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冷的石块,“可以是谢家,不全是谢家。”
范冬莲仔细捕捉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表情,直到确认那是暗沉沉,翻腾着的杀意怒气时,忽然如释重负:“大人不是问我为什么确定我姐姐不是死于意外么?”
她缓了口气,似是有些冷,嘴唇微微颤抖:“因为我姐姐已有身孕。
她那样谨慎小心的性子,怎会明知自己有孕还在无人陪伴时独自登高?
谢家找出这样蹩脚的理由,必是做了亏心事。”
宋随眼里也染上了冷气。
一尸两命,这背后的人,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