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2 / 2)
顾鸿华静静看着她许久,笑了笑,“这样的天气,倒令我想起当年初认识你的那些旧事了。”
“那时,我偶尔在某个早已经记不得名字的报纸上看过你写的文章。你说:一幅画色彩调得再均匀,笔墨触纸也总会有浓淡不相宜;一件衣裳,无论你心头再喜欢总不能穿上一辈子。同样的,人与人聚散离合,也需要缘分。缘分长一点的,聚的时间就能长一点,若不然,可能还不如一件衣裳。”
顾鸿华看着张小曼:“你说,我与你之间,是缘长还是缘短呢?”
夜里,张小曼着一件丝质薄衫,坐在浴缸旁,替顾鸿华擦洗着背脊。浴室里很安静,只有哗哗的流水声。她看着顾鸿华的头顶,就这样瞥到了他黑色短发簇拥中,那一根略显刺目的银白。
张小曼似在那一刻读懂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淡笑间,她说:“转眼间,我们竟然已经走到了给彼此擦背,互寻白头发,夜稍一深沉便觉长空寂寥的年纪了。”
她湿滑的手隔着一层毛巾,落在男人没有一刻不挺拔的背脊上。
“这世上哪有什么缘长缘短?有时,你面对着一个女人,哪怕只爱过一眼,也算得上永恒。”
顾鸿华转身望着她,“一眼?你有过吗?”
张小曼心间一慌,手中毛巾滑进浴缸里。顾鸿华却笑了,深邃蓝眸中藏有点点柔光。
时隔了二十二年,顾鸿华与张小曼,他们四分之一的人生都蹉跎在了爱恨难消与彼此猜忌之中。
这个晚上,水上居廊外的碧池里,有荷莲谢了三两朵。
绿木灌丛间,紫薇花倒新开了四五盏花骨。
窗前,玉楼遥望着明月。
主卧里,白色床被上有海棠六七枚,姿态妖娆,以假乱真。
这个晚上,顾鸿华满头华发间徒增了一根银白。
床榻间,他轻轻握住了妻子的手。
这个男人,一生感情隐忍坎坷,从而立繁茂就这样走到了天命苍白。
除了多年前的那场意外,这么多年,顾鸿华始终克制。
这一晚,妻子委身在他身下,眉目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却被时光许进了片刻温顺。
张小曼看到他眼中的痴,心是酸的。
以顾鸿华如今的地位,他何须这样隐忍克制?又何须对着她这个半老徐娘眉目悱恻?
他若想要女人,年轻貌美的怕是能够数之不尽。
原来,这红尘之中,痴傻愚笨的,执念最深的,竟是顾鸿华。
许久许久之后,黑夜在一片漆黑中温柔地贪恋着彩色的繁花。张小曼看了眼身旁沉睡的男人,笑了笑。
她这件颜色已经半褪,遍处是补丁的衣服,顾鸿华却执着地穿了大半生。
到了他们这样的年纪,爱与不爱,仿佛已经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不离,未弃,是张小曼此生经历过的,最真实的永恒。
第二天一早,顾鸿华与张小曼刚在餐桌间落座,就听到顾云礼说:“子墨要做心脏修复手术,你可知道?”
顾鸿华今早心情大好,应了一声,“我会与刘医生打个招呼。”
顾云礼轻蹙了眉,“唐家那边,你准备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顾鸿华说:“我还没有空闲到去管小辈的感情事。”
顾云礼沉默一阵,然后道:“你要心里有数。如果唐朦这样讨厌子墨,那她与钰墨也不能再更深一步。”
张小曼不解,看了眼顾鸿华。
顾鸿华抬眸,沉默看了一阵顾云礼背后的刘文,轻道:“今早的报纸似乎晚了些。”
刘文马上说:“我再去门口看一看。”
刘文走后,顾鸿华对父亲说:“这样也好,免得把唐家和钰墨也扯进来。”
顾云礼颔首,“钰墨他妈不久前跟我说,想全家移民,你如果没意见,不妨尽早替他们办了。”
顾鸿华沉吟,“我找个时间,与鸿夏谈谈。”
饭厅外,刘文听到这里,才走到门口去等报纸。
不远处,顾眉生望着刘文的背影,转身,往秋波弄的工人宿舍走去。
那天早上,蒋梨在未曾预约的情况下,直闯了顾眉生的办公室。
秘书拦她不住,有些担心地看着顾眉生,“顾小姐,需不需要叫保安?”
蒋梨大咧咧走到顾眉生对面坐下,径直吩咐秘书:“给我倒杯咖啡。”
秘书询问似地看了眼顾眉生。
顾眉生淡淡颔首,她这才走出了办公室。
蒋梨放眼打量着她的办公室,连连冷笑,“年纪轻轻却已经拥有这样成规模的办公室。顾眉生,你实在不得了。”
顾眉生看了她一眼,“倒是有些尴尬的。以你现在的身份,我是该像以前那样叫你一声伯母呢,还是唤你作蒋女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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