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这句话从慕天华的口中说出,看似轻描淡写,却着实让白苏浑身战栗了一下。为了掩饰自己的羞赧,她直了直身子,开起了玩笑,“你有没有这能耐,还说不准呢。”
慕天华勾起嘴角,星碎的笑意微漾开来,像是平静的水面倏然荡起了波澜。
末了,“殿试后,我若是中不得头三甲,就放你走,可好?”他说话的时候似笑非笑,但他的心底是真的把这句话当作了对她的许诺。昨儿午后,乡试的结果放了红榜,他高居榜首,为人称道。但这点事情,相比起白苏和他的心意相通,根本算不了什么,所以他也就没有提起。
在慕天华的怀抱里,白苏出神地想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会不会就是自己命中的那个一心人呢?
☆、第23章 慕家宗祠
午后的金阳十分光亮,不灼热,却也刺眼。慕天华走得十分悠然,他甚至开始打量慕府里的风景。从前他觉得慕府里的摆设太过古板,因为一切都是依着慕老爷的安排。可如今,真真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现在看着这些造型规矩、毫无心裁的假山心里都是说不出的喜爱。
不出多久,他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适逢平安正在院子里头劈柴火。
“公子?你可回来了,二公子在屋子里等你等了好一会儿了。”平安搁下树枝和斧头,拍拍袖口站了起来,迎着慕天华向屋内走去。
“可奉了茶?”慕天华担心平安就顾着自己的事,对待弟弟的礼数不够周全。
“自然自然。”平安的身子弓了下去,他热情地为慕天华拉开了房门,自己则识趣的留在了门外。
一进正堂稍向东走便是不大的隔间,隔间和正堂间架着山水花样的屏风,二公子慕云华就坐在隔间中,一个人对着黑白子俱全的棋盘深思。慕天华放轻了脚步,想给自家弟弟一个惊吓,哪知道就在他接近云华的时候,慕云华的声音就幽幽的响起,“大哥,一把年纪,还玩这样的小把戏。”
慕天华当即笑了出来,他拂袖坐在了弟弟的对面,暂时也不讲话,只盯着棋盘上的局。
“怎么对着死局发起呆了?”慕天华本来想拿起白子和弟弟过上几招,当他发现是死局的时候,兴致大减。
“我在想,是怎么一步错步步错,就把自己引向了死局。”慕云华话中有话,但他说的不着痕迹,他抬起双目,和慕天华对视起来。
慕天华也算了解自己的弟弟,他知道他这句话绝不是一般的谈心,只是有何寓意,慕天华一时未体会出来。
“吉祥今早出去办事,恰好瞧见大哥的名字高高挂在贡院跟前的红榜上。”慕云华垂下眼睫,伸手去拿玲珑的茶杯,递到嘴前,心事重重地抿了一口。
“你知道了。”慕天华依旧笑着,也不避讳,“怎么样,你大哥还不错吧?”
“哥。”慕云华的神情十分冷淡,他来这儿,就是想让慕天华冷静冷静,“你不是说随意考考,能入郡试即可么,为何现在高居榜首?如此张扬,你就不担心让爹知道,再赐你一剑?”
慕天华听闻此话,右肩口的伤隐隐作痛起来,他忘不了那天慕老爷是如何对他下的手。可好在,受了这剑伤让他遇到了白苏,现在想想,当初对父亲的愤慨如今都化作了感恩之心。他不温不火,安慰起弟弟道,“爹常常在家,两耳不闻外事,贡院又那么远,这点小事他不会知道的。”
慕云华当即搁下茶杯,杯里的茶叶在水中一震,倏倏然打起了转儿。“你去过衙门,又试图插手衙门断案的事情,那个两耳不闻外事的爹已经知道了。”
慕天华这下奇了怪,他皱起眉头,问道,“我虽去了衙门,但并没插手,爹又是从何而知?”
“大哥,你是嫡子,将来慕家的一切很可能都是你的,那些被爹宠着的姨娘哪一个不是抢着给你使绊。”每次提到家里的那些妇孺,慕云华就觉得头疼,又加上自打慕天华进来后,他就说了好些话,现在他实在累了。他叹了口气,兀自一口接一口喝起了茶。
“爹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他怎么说的?”
慕云华依旧是淡淡的表情,他算了算时辰,“大概很快就开家祠处置你了。”
慕天华也自知逃不过,便不再多想,他对待父亲的办法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底是亲生父子,就算父亲再刺他一剑,也不会要了他的命。
“对了二弟,我想让你见个人,你什么时候方便,一起去喝顿小酒?”慕天华倒是对介绍白苏这件事十分上心,他想着,既然他打定主意要白苏了,那就要逐步逐步的将她带给家人瞅瞅。
二公子慕云华这个人,心中从来飘不进半点疑云,他只听着大哥的语气,都不用打量神色,便知道他所指的人是谁了。
“大哥喜欢便好。”
慕天华怔怔地笑了,低下头的间隙,心中想着,这个弟弟真是心中复杂,口上直率。
说到家祠,慕家来戊庸定居的时间并不长,算上慕天华这一辈,往前追溯也就只有四代,但是他们的家祠却搞得十分恢弘。偌大的家祠约莫就是整个慕府里最大的建筑,家祠一共设有三个堂,正堂被八根一人抱的红木撑着,高大气派。正堂中设有四个龛,龛中置灵位和香炉,平时香火不断,一直烟气幽幽着。
大概在慕天华回来后一炷香的工夫后,慕老爷得了消息,就遣人来押慕天华过去。兄弟俩一前一后进了家祠,家祠里面的巨大长桌旁已经坐满了人。大家看到大公子慕天华被两个小厮押了进来,都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慕云华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处坐了下来,他左侧本该是大哥的席位,现在就空了出来。再往左数一位,危坐着慕老爷慕长业的弟弟慕长庆。再将目光投向对面,慕老爷的其他兄弟们,也就是他的叔叔们竟然都在场。淡然如慕云华,也是吃了一惊,毕竟他们这些人鲜少出现在他们的家祠会议中。慕家有着习俗,由上辈老爷选定的继承家业的人才算是慕家的宗家,他的子孙才能继续留在慕府,其余血脉都作为旁支离开慕府,令住他处,直到人死了,牌位搬回家祠,才算归宗。
其实,京城的白家,也有这样的规矩,毕竟像白家这样的世家,一处府邸是远远不够容纳几世同堂的生活的。白实文就是那个唯一继承白家衣钵的人,他留在了白府。
两个小厮松开了慕天华,纷纷退了出去。慕天华走到表情严厉的慕老爷跟前,不等他开口,自己主动就跪了下来。
这个动作一出,家祠里骤然寂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这对父子俩。
“慕天华,蔑视家规,接近官府,妄图干扰官府办事,当鞭二十。”慕老爷半句废话都没有,审也不审,问也不问,直接说出了惩罚。
慕云华站起身来,公然否定起慕老爷的决断,“大哥身现衙门,未必就是干扰官府办事,这当中是否被人捕风捉影,还有待商榷。”
“云华!你坐下!”慕老爷动了怒,瘦削的身躯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家祠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身后有两个佩着刀的小厮上前几步,按住了慕云华的肩膀,生生将他按回了座位上。他附近的叔辈们都沉默地看着他,无人说话。
“儿作为兄长,蔑视家规已不容原谅,该当惩处。”慕天华低下头去,一点一点脱下了长衣,露出上身。此刻,他脸上流露的坚毅,反倒不像他平时的感觉了。
慕老爷从一旁的案台上拿起事先就摆好的皮鞭,团在一起的皮鞭被慕老爷利索的一抽,瞬间绷得直直的。慕云华垂下目光,他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想不明白,接近官府这种小事,虽然违背家规,可也不至于父亲如此大张旗鼓地把一众旁支都叫了来。慕云华太了解这些人了,他们十分享受冷眼看宗家人的热闹。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在偌大的祠堂里带起了阵阵回响。
慕天华痛得浑身一紧,闭目咬紧牙关的间隙,他满脑子都是白苏的身影。她拈药的手指,她发上的桃花,她灿然的笑容……似乎只有想着她,想着拥她在怀的感觉,他才能不那么痛……
“啪”,“啪”,又是接连几声,慕天华痛的弯下身去,他右肩的纱布都被鞭打了开,新伤加旧伤,他不禁笑了,看来又有了去白家见她的由头了。可是这样,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病秧子呢……罢了,能见她比什么都好……慕天华的意识渐渐模糊了下去,最后几鞭里,他已经完全趴在了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二十鞭结束,慕老爷团起鞭子,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慕家的规矩不是陈设的物品!谁若是敢违背慕家的规矩,就别怪老夫手下无情!”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谁都看得出,这是杀鸡儆猴。慕老爷打大公子的时候,那是用了十二分力气实打实的鞭打。慕老爷对亲生儿子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了。
其实他们也不是没有困惑,慕家的规矩大大小小少说也有数十条,唯有不能接近官府、不能入职官府、不能与官府扯上任何关系这点实在是让众人不解。然而,自打老老太爷那辈开始,这规矩就跟铁打的一样,每一任宗家的继承人都无比用心地贯彻着这一点。因此,有不少人觉得,慕家能有今日的规模和地位实在令人惊叹,他们不经商,不入世,只靠数千顷的良田支撑一个家族。也有人议论,说慕家老爷们是真正的智者,他们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接近官府是他们的自保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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