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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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曾亦舟再次见到梁语陶的时候,是在久江市最大的游乐园。

阳光将冬日里厚重的云层撕开了条缝,大喇喇地照在土地上,令久江市的气温也连着上升了好几度。时值周末,加之难得放晴的天气,游乐园里到处都是四处乱窜的小朋友。

在不断流动的人堆里,找一个身高体重都趋于常态的成年人,难度程度颇高。但如果那个成年人,涂了满脸金色颜料,再加上一身金色的公主礼服的话,难度系数应该并不大。

当曾亦舟找到梁语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她一身金灿灿的演出服,外加全脸涂抹的金色颜料,像是整个人都融进了金色里。周边,还有四处乱窜的小朋友,往她身上东摸摸西凑凑的。但她却好似什么都听不到似的,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肩上还扛了把格格不入的木质小提琴。

“妈妈,她怎么不动呀。”有好奇地小女孩扯了扯梁语陶的裙子,不解地问身旁的妈妈。

“姐姐这是在做街头演出呢。”小女孩的妈妈答。

“什么是街头演出啊?”

小女孩的妈妈指着梁语陶身旁的琴盒,解释道:“街头演出就是给路人表演节目。不信的话,待会妈妈给你五块钱,扔进姐姐身边的那个篮子里,她就会动起来,给你拉琴听。”

“真的吗?”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迈着小短腿就往梁语陶的琴盒里投了五块钱。果不其然,片刻后,流畅的琴声缓缓地流淌开来,法文原名《mariaged'amour》的曲目,国人用博大精深的文字为它重新定义了一个更为梦幻的名字--《梦中的婚礼》。

身后的游乐园项目开始入场,人群都纷纷往热闹的地方涌。一时间,梁语陶身边的人也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可她却还依旧保持着持琴的姿势,像是个天然的金色雕塑。

曾亦舟凑过去,走到她面前,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盯着一个作为金色雕塑的她看:“人都走光了,可以收拾一下走人了。”

梁语陶纹丝不动。

曾亦舟忍不住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钞,扔进她的琴盒里,笑道:“这样,够不够?”

眼看着明晃晃的红色纸钞落入琴盒,梁语陶才终于长吁短叹地放下了肩上的琴盒,大喘了一口气:“累死我了。”

“累死你还来做街头演出?”

“我乐意,你管不着。”

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蹲下身,将琴盒里的钱一枚枚拾起来,装进零钱袋里。而唯一的那一张百元大钞,则是被她落落大方地塞进了自己的兜里。

**

坐在游乐园旁的长凳上,梁语陶稳稳地开始数钱。曾亦舟见状,便陪着她一同在长凳上坐下。

她一门心思的数着钱,像是个天生的财迷。额头上还残留着演出时留下的汗水,密密麻麻地镶在额头,有些莫名好看。

等到心满意足地数完钱,她才好整以暇地揣进兜里,拍着胸脯说:“曾亦舟,今天的午饭我请了。”

“你确定够吗?”

“不够就你请呗。”她说得理所当然。

曾亦舟大概是知道她会有这么一茬,便也不说话,只是笑。

过了会,梁语陶将琴塞入琴盒,摆放整齐后,才颇为感慨地说:“曾亦舟,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渴望自己挣钱的感觉。”

“怎么?”他问。

梁语陶将琴盒抱在怀里,目光有些幽怨:“就说我大二在美国读音乐学院的那一年吧。那时候,同校的中国留学生都开始勤工俭学,养活自己。我都二十出头了,自然也希望自力更生。于是吧,我就向我爸妈提出,利用晚上放学的时间,去当地的华人餐厅打工,挣自己的生活费。一切进行地很顺利,我妈虽然担心,但也最终同意了。不过……”

“不过什么?”

这个转折在曾亦舟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因为梁语陶的病,梁家父母从小就将她往掌心上捧,舍不得她哭舍不得她累,只消她一个轻轻的咳嗽,父母就心急火燎地要带她去做全身检查。梁语陶还有个小她五岁的弟弟梁景初,原以为弟弟的出生会分走父母的稍许关注度,却没想到,等弟弟成年之后,竟也学着父母似的,将姐姐往天上捧,自己则像个小哥哥一样,端庄周正。

梁语陶翻了个白眼:“我进华人餐厅打工的当晚,我爸妈和我弟就立刻飞到了美国。我后来才知道,我妈在电话里听到我要在餐厅打工之后,就立刻订了飞美国的机票。她在电话里假意投诚,也不过是为了安抚我而已。你也是知道的,我爸把我妈看得比命还重,她一个人要飞美国,人生地不熟的,他就陪着她一起来了。结果他们要来,我弟也吵着要见我。于是,一家三口全来了。”

“梁叔和岑姨也都是担心你。”

她打断他:“我还没说完呢。”

“好,你说。”他无奈笑道。

她正襟危坐,重新开腔:“然后,当天晚上我度过了人生最难熬的一晚。那天,我在餐厅拉琴,我妈拖家带口地带着我爸、我弟,一整个晚上,都直勾勾地看着我,点了一大堆东西,也不吃。后来,餐厅打烊,才终于肯走。餐厅老板看出了异样,还以为我遇上坏人了,说要帮我报警。我只好坦诚说,那是我家人。整一周,我爸妈他们每天都来。结果可想而知,餐厅老板觉得我娇生惯养,连打工都需要陪同,就把我辞退了。”

说完,她拍了好几下胸口,像是这样就能缓解心中的无奈似的。

曾亦舟就近买了杯饮料,递给她:“说了那么多话,先喝点水吧。要不待会你哪里又不舒服了,梁叔岑姨可不得带着景初找我算账。”

说起这些,梁语陶心里似乎还有气。她径直抢过曾亦舟手里的杯子,咕噜咕噜地咽了好几口,饮料一下子见了底。

曾亦舟好整以暇地笑道:“要不要我再去给你买一杯。”

曾亦舟作势要走,梁语陶却忽地一把扯住了他,重新将他拉回长凳上。她将两腿圈起,打坐似的摆开阵仗:“别别别,我还没说完呢,先别走。”

“好……”

他重新坐下,她也同样地,重新打开了话匣子:“这件事还只是其中之一呢。还有一次,我加入了一个学院举办的交响乐团。乐团从建立初期就留下惯例,在每年期末的时候,必定要举行一次街头义演,义演所得募集的金额,都会用作慈善活动。而我加入的那一次,募得的金额,恰好创了全学院的历史新高。”

“这不是挺好的一件事吗?”

“好什么呀。”梁语陶怒瞪了他一眼:“明摆着是有人暗箱操作!”

曾亦舟别过脸:“怎么可能?”

“我之前也以为,是我们的演出特别优秀,所以募得的金额最多。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完全颠覆了我对这件事的所有看法。”

“什么?”

梁语陶转过脸,一本正经地盯着曾亦舟:“街头义演闭幕结束之后,我拿着琴刚准备走,身后就忽然来了个外国男人把我叫住了。我起先以为他要跟我搭讪来着,还准备拒绝。结果,他却支支吾吾地告诉我,他刚才一不小心把多余的一百美元投了进去,想来问我要回来。我倒是纳闷了,这募捐都是义务的,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再说,要收回来也不该是找我,该是找学院的人。我刚准备破口大骂他,却意外从他嘴里知道,原来有个中国男人找了连续一百多个外国人,排队对我们学院的乐队进行捐款,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可能只是路过的中国人很喜欢你们的演出,一下子捐太多显得太过夸张,所以故意找人分开投递的吧。”曾亦舟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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