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2)
轮椅上,那高华清贵的公子嘴角尚且含着一丝浅笑,眉间却是化不开的愁绪怅惘,为何呢,那样疏离戒备的神情,让他原本坚定无比的信心竟然开始动摇了,他第一次开始想一个问题,如果,如果靖安不再爱他了,那要怎么办呢,谢谦之要怎么办呢。
几乎是无意识的,衣袖中,谢谦之的拳头紧紧握起,青筋微凸。他突然发现他学过的所有的东西都无法告诉他,如果那个女子不再爱他,他却还想把她留在身边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走吧!”靖安回过头,几乎毫不停留的向前走去,身后的宫人们默默的跟上。
四处的喧嚷仿佛都在一瞬间静止了,他所能看到的只是她漠然的神情,可即便是漠然,也不曾在他身上多停留一刻。他听见她发间的步摇发出清脆的声响,丁丁玲玲……一声比一声远,一声比一声轻,直到再也听不见,直到再也看不见。
可他只能被困在这把椅子里,甚至连像谢弘那样,走到她面前拦下她的能力都没有。
是不甘心吗,还是失落呢,他默默的等了两个多月,可到了见到的那一刻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上,谢谦之的笑容有些苦,他……连说些什么都想过的。
“书看了吗,有哪里不明白可以问。”
“文举在即,但既是老师所托,在下也会尽我所能为公主解惑。”
……
诸如此类的古板问题啊,在男女之间,他向来不是擅于言辞的那一方,只怕是没有办法像谢弘那样逗得她亦笑亦嗔了。
太傅还未到,许是因为七夕,凌烟阁比之平日更多些女儿家的娇笑,连一贯沉默的几个小公主也是笑容满面,那神情是靖安再熟悉不过的,憧憬与期待,女儿家一生的幸福不过也只系在两个人身上,一个是父,一个是夫。她有天下间最慈爱的父亲,却将一颗心捧给了一个无情郎。
今日来上课的还是王俭,靖安不知是不是该自认倒霉,她重生之后来凌烟阁没几回,却回回都撞上这个老古板的课,默默的把书往里挪了几分,只盼着能早些下学,别让这个老古板发现他得意门生批注了的书已不在她的手上。
想到这里,靖安不由得瞪了一旁意态闲散的少年一眼,都是他惹出来的好事,楚颜颇为好笑的看着她,耸耸肩,一副我扔都扔了,你奈我何的模样,真真叫人气得咬牙。靖安索性侧过头去,不再看他。
白皙的手指把玩着腰间的禁步,因为低着头,他那凌厉无比的眼神也无人得见,谢谦之,那些批注单单只是批注吗?一个庶子罢了,也敢写“美人如花隔云端”,一个庶子,也敢写“自卿别后,无人问添衣”?他以卿称谁呢?即便只是批注那又如何,总归是碍了他的眼了。
即便是坐在后面,但如谢谦之那般谦和儒雅的人,还是引来了侍立在廊下的宫女侧目。巧儿是第一次进凌烟阁,不免好奇的听她们议论,也知道了这个男子是唯一一个以庶子的身份进入凌烟阁侍读的人,为人更是谦和有礼,比之谢家的另外两个儿子更像是世家清贵。
“那个人真的有那么好吗?”巧儿还是有些困惑。
“谢公子是崇德书院里五年来三试第一人,学识出众,而且最是儒雅风流,哪里不好了”一旁的宫人接口道“当然,说起容貌的话自然还是太子殿下,可殿下除了在靖安公主和皇后面前会笑笑,平时……”
“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好,只能可惜了那双腿”年纪稍大的宫人惋惜道,引得一阵符合唏嘘之声。
“可是……”可是如果他不是庶子而是和其他的人一样是世家嫡出的话,他还会是这般模样吗?还会不会这样的谦和待人呢?
巧儿摇摇头,左右这些事是与她无关的,不过她倒是觉得那个谢家的三少爷要好相处得多呢,扭头却发现竹韵正站在一旁,默默发呆。
“竹韵姐姐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巧儿虚扶了竹韵一把,竹韵这才回过神来,脸色也有些不好“许是昨夜着凉了,有些头痛,不碍事的。”
“我见你今日问安于公主殿下,可是有什么事吗?”突然听见谢谦之问这样一句,谢弘放下书有些吃惊的回头看他,二哥一向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啊。
“父亲让我看着些你,今日你做了些什么,那尖叫声吓着了多少人,宫闱内院要是追究起来……”谢谦之依然板着一张脸,再正经不过的模样,甚至笔下的该记的东西丝毫不落,没有一丝异样。
“唉,我当多大的事啊,不过是听父亲的话去谢过公主上次替我求情而已”见谢谦之眉梢微挑的向他看来,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谢弘这才服了软“还有就是我有些事不明白,想问问她而已,顺带吓吓小姑娘,看看她胆子是不是真的那么大,结果……噗,还是个小姑娘嘛,哪有那么可怕。”
谢弘说得随意,谢谦之握笔的手却是越握越紧,是不是小姑娘与你有什么相干?他不解心中那股子不舒服是从哪里来的,但听到谢弘说她好,他很不舒服。
“你忘了她曾经说的话还有干过的荒唐事吗?不是说嚣张跋扈吗?”这话谢谦之几乎是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
“啊,可那不是听说吗,传言还说她视人命如草芥呢。”谢弘不在意的说道“我看量多也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小丫头而已,除了偶尔会吓唬吓唬人,摆摆公主架子,其余的也没什么不好啊。”
“呵!”谢谦之不由得冷笑出声“女儿家贤良淑德她能做到几样,你就说她好。”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谢弘此时是真有些吃惊了,他二哥素来以谦谦君子示人,温和儒雅,即便是再不好的女子也会顾及颜面,最多不予置评,怎么对这位公主殿下,却像是积了一肚子怨气似的。
“二哥,贤良淑德也是因人而异吧,再说你家小婉妹妹倒是贤良淑德,都贤良淑德到别人家去了。”谢弘挑眉道,他这人素来恩怨分明,既然承了靖安的人情,自然也是要为她说话的。
“啪”谢谦之掷了笔,好好的一幅字就让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墨迹给毁了。
真怒了?谢弘打量着谢谦之晦暗不明的神色,一时也有些忐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事提什么王婉呢。
王婉是定的今日入三皇子府,青衣小轿,别说一个像样的仪式,看今晚这架势,三皇子肯定是要陪皇子妃入宫乞巧的,得,连新郎都没了,这新娘子当的……啧啧,可别说他谢弘没有人情味,是她王婉放着好好的正妻不当的,不管什么理由话都是自己说的,自尝苦果就犯不着要别人同情了。
遮遮掩掩的熬到王俭说“下学”那一会儿,靖安这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面上更是满满的侥幸之色。
“呵……”楚颜见她这般劫后余生的模样,不免笑出声来,眼底更是一片戏谑。他今日穿着明黄色的太子常服,与靖安比肩而立,看起来分外和谐。
若不是顾忌着众目睽睽,靖安倒是真想卷起手中的书好好的敲一敲他的头,好好的拿什么书泄愤,害得她要在这里收拾这个烂摊子。倒不是怕王俭怎么样,他那老古板嘴上再厉害戒尺还是不会轻易往她手上打的,问题在于她一想起前世太傅那样惨烈的死法,便总觉得对不起他,如今就更不想让他失望了。
“这里交给你了,我先去安宁宫,只怕今日女眷多,母后近来也容易倦累”靖安随口道。
“嗯”楚颜笑道“我怎么觉得皇姐过去了才是给母后添乱呢?”
“阿颜!”靖安横眉咬牙道,见无人注意这才拿手肘撞了他一下,转身就走。
☆、第二十五章
靖安走了不多时,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傅就到了凌烟阁,七夕素来被称之为女儿节,凌烟阁里的诸位才俊自然也是不愿出去看一堆姑娘为七夕乞巧做准备的。至于消磨时间的法子却也有的是。文雅些的评诗论画,务实些的则在各呈观点,耐性好的更是摆出了棋局,对坐手谈,好不风雅。
只是那一切都似与他无关一般,谢谦之在廊下静坐,七月流火,夜里已渐渐凉了下来,可这风里却还带着些燥热的气息,有如他现在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不知靖安是何时与楚颜那样要好的,好到两人比肩而立的时候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太子颜,他对靖安又怀着怎样的心思呢,上一世不惜用那样绝烈的方式死去的人,他对靖安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呢。
谢谦之颇感头疼的阖上眼,太子颜,即便是在上一世里,他看向靖安的神情都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那份宠溺和依赖,远远超出了血缘至亲。
他们是姐弟,忽略掉心中的异样,谢谦之默默道,无论楚颜怎么想,他们都只会是姐弟。
“谢公子……”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唤,谢谦之疑惑抬头,那女子穿着五色的间色齐胸襦裙,水色上襦,眉目清秀,甚是眼熟。她是……靖安身边的竹韵吧。
“谢公子”竹韵咬咬牙,警惕的扫视了下四周,这才低声说道“奴婢竹韵,敢问公子可还记得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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