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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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府上的家丞刘大急匆匆赶来了。刘大一见高展明,也是一惊,忙给他下跪:“奴才见过爷。”

高展明摆了摆手,道:“不必拜了。”

刘大半屈的膝僵在空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直了,满肚子困惑,道:“爷,您不是在宗学里念书么?怎么又回来了?”说着突然一惊,迎上前一边检查高展明,一边嘀嘀咕咕道,“爷,您该不是又受了罚吧?还是伤口裂了?那学里的宗正也忒不是个东西,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看在老爷的份上也不能罚您受皮肉之苦啊!可怜老爷去的太早,让那些狗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

高展明抬手制止了他的唠叨:“你放心,我没受伤。”

先前在府里养伤的时候,高展明已经大概弄清楚了府上的人事。这刘大是早死的爹高元青过去的仆人,从小在高府里长大,伺候了高元青一辈子,高元青死了,他又开始伺候高元青的儿子高展明。他对高元青和高展明是十分忠诚的,是个可用之人。

刘大糊涂了:“爷您没伤?那您怎么回来了?”

高展明开门见山地问道:“府上的账本在不在你手里?公中还有多少银两可用?”

刘大一怔,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少爷您要用银子?”

他之所以为难,并不是舍不得银两,而是公中的确没有多少钱可用了。高展明在宗学念书,平日的用度都由国公府出资,而他自己是个懂事的孩子,鲜少要买新衣履,亦没有什么心爱的费钱的玩意儿,因此他一开口讨钱,必然是需要应对一些躲不开的场面了。这高家是什么身份,便是一场随意的应酬,也不是等闲的小钱就可打发的,因此高展明一旦开口要钱,数目就一定不会小。

高展明道:“你先别问这些,只管把账本拿来我看了就是。”

刘大只好退出去,不一会儿就捧着账簿回来了。高展明接过账本就看。他之所以突然讨要账本,也是为了防止别人有机会做手脚蒙骗他。他素知有些大户人家的主子不清楚世间物价,那些黑心的仆从虚报一个鸡蛋一两银子也能将主子蒙骗过去,从而中饱私囊。

刘大见高展明看得认真,不解道:“爷您什么时候会看帐了?”

高展明不理睬他,匆匆将账本扫完了。支出上并没有什么异常,多少银子买了多少东西清清楚楚,民间的物价是多少,账本上的采购价也相差无几。刘大只带了一本账簿来,记录着两个月来公中收入和支出。

只看一本也够看出许多东西了,这帐应该不会假,毕竟刘大以为高展明连看帐都不会,并没有必要做假。既然帐做的明细清楚又靠谱,高展明心中对刘大又添了几分好感:在一个落败的大户人家里,把帐管的那么好而不欺瞒主子借机中饱私囊,可见刘大管家监督时耗费了不少心力,其忠心可嘉!

高展明把账本翻到最后,发现公中的存余还有二百多两银子。二百多两,够一户民间普通人家过一辈子了,可是放在高家,一顿像样的酒席都操办不起,看来高展明的确是穷的叮当响了。

高展明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我需要银子。”

刘大苦着脸道:“爷,您要银子做什么?要多少银子?”

高展明微微一笑,道:“我要银子,自然是要养家。”

刘大和一旁的引鹤都愣愣地看着高展明,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高展明合上账本,道:“我父亲死得早,家中只有我一个男丁,我是嫡长子,自然要肩负家业重任。我前些日子吃了大亏,心中突然就清明了。别人是依赖不得的,到底还要靠自己。从今日开始,我就要养家了。”

刘大吃惊地合不拢嘴:“可是爷……您还在宗学里念书……”

高展明道:“你放心,学业我不会落下。只是如今家道衰微,我在学中念书也念得不安心啊。”

刘大突然红了眼,连忙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的泪。他是心疼他家的少爷而情不自禁了。高展明说的,他又怎会不知道?虽然高展明从不跟人诉苦,可是过去高展明每每从宗学里回来,身上总带着伤,是被人欺凌留下的。别说那些少爷小姐了,就连府上借住的势力眼的门生幕僚,在隔壁的国公府里都恨不得跪下来舔舐安国公的脚后土,回到这里,对高展明也是爱理不理的。只恨老爷死的太早,少爷幼年失怙,白白吃了多少苦!

高展明道:“这帐上的支出没什么问题,不过入账却令我有不解之处。刘大,烦劳你再多取几册账簿来,至少近两年的帐,我全都要看!”

刘大应了一声,连忙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带着两个小厮抬了一箱子账册回来。

第五章 舅舅

高展明认真地按照时间顺序审查账本。这账本只是府上的帐,详细记录着府内的各项支出和收入。通过近两年的账本,高展明发现府中的收入主要有两块,一块是国公府的赠与和宫中太后的赏赐,偶尔也有高家其他几位侯爷送来的钱费,这些收入都是逢年过节才有的,数量其实并不少,只是府上的开销实在惊人,因此并不够支撑整年的生活;另一部分的收入则是家中的土地和铺子,公中的账本没有详细记录这些收益,只有一个收入的数字和上供银两的铺子名。

高展明看帐的时候刘大也看着他,见高展明看得十分认真,不禁问道:“少爷,您什么时候学会看帐的?”

高展明应付道:“别人教的。”

刘大道:“是隔壁那位二爷?”

还不等高展明有所反应,刘大立刻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啐道:“呸呸呸,奴才僭越!请少爷恕罪!”

高展明并不介意,继续认真查账。刘大误会了也好,看来高华崇是他不敢提的人,既然他这样想,应该就不会再问了,也省去自己想借口解释的功夫。

刘大看着自己少爷,心中五味杂陈。当年高展明和高华崇的事情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高展明虽然从不提及,但隔壁国公府那位二爷却是个张扬的。出了这般悖德的事,明明双方都有份,可偏偏因为隔壁国公府那位二爷有钱有势,从来没有人苛责过他半句,背后却都对着高展明指指点点,说他为了攀高枝不择手段,竟然连自己的堂兄弟都不放过。后来高展明和高华崇突然闹翻了,真正原因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依旧没有人说过高华崇半句不好,都骂高展明自作自受,终于有了报应。在这世上,权势就是正义,有权有势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而那落魄的,就怎么都是阴险的小人。

刘大心中暗叹:只恨老爷去的太早,若他还在世间,如今的高展明定然也是天之骄子,又怎会需要承受这种种屈辱?好在少爷如今醒悟了,要靠自己的本事重振家业。只要他有这份心,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高展明迅速查完了帐。府上的开销确实奢靡,看来宗学中那些子弟说的不假,自己家明明已到了如此窘迫的境地,却还要维持贵族的体面,那些昂贵的消耗品和绫罗绸缎竟是主要支出。这些支出完全可以削减,这样一年至少能省下千两银子。不过这些东西,想来刘大也做不了主,还要从自己那位母亲唐雪身上下手。

削减支出先按下不提,府上的收入看起来却问题不小。那些亲戚支援的,无论多少都是个心意,这部分动不得,但是田地和店铺的收益一年比一年少,这是因为这两年来为了维生卖掉了不少产业。可即使如此,收益也少的太不正常了。再说卖掉的店铺,更是不对劲。

高展明指着账簿上的一条五百两银子的进账问刘大:“这间香料铺子,今年年初的时候以五百两银子的价格盘出去了?”

刘大道:“是。兴隆香铺,四个月前才盘掉的。”

高展明连连摇头:“这主意是谁定的?”他把前一年的账簿拿出来,随手指了几项,道:“前年圣上为了缓和与西方诸国的关系,曾颁布新政,减免关税。这两年香料生意正是兴盛的时候。去年一年兴隆香铺的入账就有八百多两,在我们诸多铺子中,盈余算是中等的。按理说但凡不是亏了,都不该动卖铺子的主意,而且卖哪家铺子也不该卖了它才是!再者,只卖了五百两银子,连一年的收入都不到,这简直是再赔本的生意也没有了!”

刘大不可思议地看着高展明。高展明毕竟是第一次看帐,竟然就能如此头头是道,实在太让他惊喜了。他原本也曾以为,高展明委身于高华崇,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没想到高展明竟然学到了真本事,看来是他小瞧了他家少爷。

刘大叹气道:“爷说的,怎么不是呢?我也劝过夫人,这家铺子应该留着,可那阵子恰逢新年,有不少宴席聚会,太后又请各位诰命夫人一起入宫赏花,夫人虽不是诰命夫人,毕竟是太后的弟媳,因此得了额外的恩宠,也在受邀之列。夫人说必须置办几件像样的新衣服和首饰,不然唯恐怠慢了太后,而公中银两又不够,她就让舅爷卖掉了香铺。我怎么也劝不住啊。”

刘大又道:“爷您不知道,从前夫人总说,爷要安心读书,不准我们用钱财这等俗事叨扰爷,因此我才不敢跟爷商量这些事。若是早知道这样,我早就来求爷去游说夫人了。”

高展明皱眉。照刘大这个说辞,他的母亲唐雪可实在是目光短浅了。什么唯恐怠慢太后,其实说起来,无非是怕在那些诰命夫人面前丢了面子。可如今他们家是这么一个境况,难道几件华丽的衣服就能撑得起面子吗?只会在背后让人嘲笑的更加厉害罢了。

刘大愤愤道:“夫人并不知世间险恶,我知道那些主意定然不是夫人自己拿的,都是舅爷撺掇她的,只怪夫人耳根子太软啊!爷,既然你如今有心管事,您可千万去劝劝夫人啊!”

舅爷?高展明不动声色,道:“那是自然的。我们先把帐对完,账上还有不少令我生疑的地方,这里只有公中的账簿,那些土地生意详细的账簿,你也拿来给我看看。”

刘大为难道:“那些帐,府里并没有。”

高展明吃惊道:“没有?怎会没有?”按照常理来说,所有店铺的账簿最起码也是一式两份,一份存在铺子掌柜手中,一份交给主家查阅,若是关系再复杂些的,就要抄备更多账簿才是。高家是主家,怎会竟连账本都没有?!

刘大满含怨气道:“还不是舅爷!”他吼完这一句,发觉自己的声音大了,忙探头向外看了眼,唯恐隔墙有耳叫人听去。好在高展明事先早已让引鹤将周围的人都摈斥了,并没有人在外听话。刘大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早已让舅爷哄的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夫人说家中闲杂人太多,怕账本被人盗去,还说帐没什么好查的,反正家里人也看不懂,因此从前年开始,外头的账本就不再往府里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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